蔺空魂放声大笑,意甚欣慰,二人所处乃是民居地下,也无有浊酒香炉之物,所幸二人也不在乎什么凡俗礼节,当即便并列跪拜,搓土为香。
蔺空魂说道:“圣教蔺空魂今日同好兄弟墨止义结金兰,日后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刀山里来,火海里去,没有半个不字,若有违誓言,圣火灼魂,永堕炎狱。”
墨止听他最后几句说得吓人,但却实则不知,魔道之中信奉所谓圣火净世、佛陀宏愿之说,所谓炎狱更是远胜十八层地狱的可怖所在,故而这蔺空魂所许之愿皆是魔道中至重不可违背的誓言,于是也略作思忖,说道:“御玄宗门人墨止,今日同好大哥蔺空魂义结金兰,从此以后生死不负,风刀雪剑,尽无畏惧,如有违诺言,便......便......”
他思索片刻,觉得再没有比蔺空魂方才那几句更为严峻的誓言,但他偏不愿服输,拧着眉毛思索起来。
“便教我生得憋屈,死无片土,爱而不得,恨而难决!”
蔺空魂点了点头,二人抚掌大笑,一时之间豪气纵横,极是舒畅,墨止原本体内滞气淤塞,此刻大笑之下,浑身气劲流淌,身上疲乏竟也去了大半。
“好兄弟,我们二人一正一魔,却在此做了兄弟,这事若是给我家教主、你家长老知道,只怕是要气得胡子都歪了!”
二人便是这般你一言我一语,谈天论地,蔺空魂几十年悠游关外大漠,见多了苍鹰逐日、黄沙弥天的荒莽浩景,言谈之间所说的,与自幼居于江南的墨止所见自然又是大有不同,墨止听得心驰神往,偶尔搭腔又都接得正合话头,蔺空魂谈得眉飞色舞,极是欢愉。
原本墨止身上郁结真气,此刻谈笑之间,心情大畅,胸口凝结气息一时之间顿去,那股沉沉隐痛也消失无踪,除却胸口外伤片刻难愈外,已再无丝毫不适。
此刻透过头顶遮板,日光条条点点地洒了进来,想是折腾一夜,此刻天光已然大放,墨止贴着遮板聆听,地上静悄悄的,偶有脚步经过,昨夜火焰熊熊,刀兵纷沓之声早已恍若隔世。
“大哥,咱们出去吧。”
墨止将遮板掀开,两个人纵跃而出,整夜昏暗之下,乍见西北日光倾城,眼前一片花白。
墨止眯起眼睛扫视四周,昨夜被蔺空魂携至此处时,神智已懵懂不清,原来此地是一寻常民居所在,只不过此边陲之地,常有北桓为患,故而空为白地的民房不在少数。
而此刻钦阳城中,也再不复昨夜那般欢腾热闹,显出其凋敝荒凉的本来面貌,墨止二人走出屋门,耳畔传来一声欢腾马嘶,原来是那匹黄皮瘦马,竟一直未曾离去,仍在城中逡巡,此刻见了墨止,扬蹄欢跃。
蔺空魂见这瘦马生得毛稀筋长,大瞳粗颈,极是古怪,便笑道:“兄弟,你行事非比寻常,连所骑乘的马也大非寻常啊!”
说罢,呼啸一声,远处传来一声极为高亢的嘶鸣,不多时,自街角处,一团枣红色光影飞驰而来,竟是一匹神态飞扬的汗血宝驹奔驰而至。
墨止原本听得那声嘶鸣虽响,但相隔仍不下几十丈,而这枣红大马由远及近,不过瞬息之间,足力之强,可见一斑,待那宝驹奔得近了,四蹄铁扎,也是说止便止。
蔺空魂一把扯过缰绳,递给墨止,说道:“好兄弟,你我相识投契,这匹马我今日送给你了!”
墨止抬头一望,这匹马通体枣红,全无杂色,如果一团奔驰的烈焰一般,双眸神色飞扬,可谓顾盼生雄。
这等宝驹,即便是在中原之地也是无价之宝,何况是这塞外荒漠,本就以茶马生财,更是不敢猜想其价值。
墨止一见之下心中大喜,正待接过缰绳,却忽觉一股蛮力扯着自己左臂朝后退去,墨止被这骤然拉扯拽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却见是那瘦马,歪着头颅,向后死命地拉扯,眼神之中大有不屑傲慢之色。
墨止笑道:“马兄,你本是我从驿站外抢来的,来时不愿,今日放你自由,你任意行走,可好?”
岂料瘦马瞳孔中怒色显现,嗤地打了一个响鼻,大有反对抗议之感,拉着墨止又再朝后退去。
蔺空魂一见,奇道:“这马倒也是个神物,倒好似不愿与你分开一般。”
墨止苦笑着,但回想起自己孤身奔驰之时,这瘦马不辞劳苦,昨夜城中火起,也不曾离去,即便是人,也未必便有这等忠义守信,心中不禁起了怜爱之心,便伸出手抚摸瘦马鬃毛,说道:“大哥,小弟我承你厚意啦,但我和马兄情谊深厚,我就骑着它前行就好。”
蔺空魂怔了一怔,他自知这匹红马神骏非凡,任谁见了也不会无动于衷,但偏偏墨止肯为了一匹瘦骨嶙峋的黄马将这宝驹舍弃,实在是难以置信,但回想他行事作风,却又吻合,笑道:“贤弟既然决定,那愚兄也不勉强,那这匹宝驹愚兄先替你管着,日后你若有所需,再来取回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