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镇百脉,咸使天下惊。
空旷荒原之上,夜风萧瑟,忽而一声锐响划过风间,竟是一柄锋锐灼灼的利刃猛地插于地面,只看这一剑之威甚是强横,周遭剑气缭绕纵横,单是剑力下沉,已是将四下里长草拦腰切断,地面亦皲裂撕扯,剑光光华耀目,如同一位狂傲不羁的侠士一般,仿佛天下万武都竟不在眼中,这般风华意气,正是沈沐川手中的狂客剑独有之姿。
沈沐川一声清啸,飞身而落,只见他身躯来得甚是峻急,好似疾风飘曳,而下落之势却轻若无物,单脚在剑首之上轻轻一点,倒转于地,随手将腰间酒葫芦扯了下来,往口中猛灌,而在他身侧,正是气息微弱的墨止,与沈沐川那般神完气足大是不同,此刻的墨止已是颜色惨淡,嘴唇皆化作苍白,看上去已是虚疲至极。
沈沐川引罢美酒,举起酒葫芦,朝着夜空中遥遥一敬,口中大笑说道:“诸位新旧老友,今日再度相逢,岂能不来共饮一盏!”
他话语方毕,风中这才由远及近,数道身影一同而至,为首之人正是鱼向晚,紧随其后的,便是叶小鸾,当初她得知自家师尊便是命丧沈沐川之手,离了重桓山,拜入黑衣人门下,苦修数月,便是心心念念皆要复仇,但方才沈沐川纹丝不动,单单一指之力,竟险些将她臂膀废去,此刻虽心中怒火腾腾,却也再不敢近前孤身挑战,故而此刻不过怒目而视,并不上前。
二人身后,再度奔袭四人上前,却见这四人各自生得与众不同,拳魁胡开山矮壮豁达,已然见过,身后便是掌魁谢玄晖、腿魁凌万道、飞魁司马踏虚,这四人皆是当年百脉会武中所角逐而出的各武宗魁首,按着辈分,比之沈沐川都是同辈,然而当初剑宗高手之多,竞逐之盛,乃是天下独一份,故而曾有人言道,剑宗魁首沈沐川,可谓是“一剑镇百脉,咸使天下惊”,当初刀宗魁首南宫仰星,虽亦是人中龙凤,但夺得会武总魁首之后,便是由于不曾与沈沐川一战定出高下,便被江湖中人诟病多年。
眼前四人,当年各自是声名动于江湖的天才少侠,又如何忍受得了世人如此评论,沈沐川当年弃武而走,一走便是多年隐没不出,便是几人有心寻觅挑战,但天下茫茫,又到何处相寻?故而这一耽搁便是十几年光阴过去,而当初百脉会武过后,会武七魁便也再无相聚,今日既然遇到,几人各自心中满怀期许,技痒难耐,非但是此刻暗云庄吩咐捉拿,即便是依着几人心性,也必定要与沈沐川较个高下。
沈沐川看着那四个人,发出一声雄浑至极的笑声,却听他话语虽不沉重隆隆,但却清晰异常,压过周身强风,几人听得甚是清晰,耳膜亦是微微颤响:“四位都是旧相识,今日我只要带我家墨小子离去疗伤,与几位无关,当年情谊犹在,还望莫要为难在下。”
然而他话语一出,几个人脸色各自一变,神情极是难堪,原来当年正是由于沈沐川骤然离开会武,使得七魁中倒有六宗受了轻视污名,几人各自心中暗道:“你不提当年旧事,或可还有商量,今日你既然提到,岂有轻易放过之理!”
只见掌魁谢玄晖踏前一步,此人一身紫袍,头扎玉冠,满面黑须,生得清癯伟岸,呼吸之间气息极是绵长,他双眼一瞪,目光凛凛,开口便道:“莫说是我们几人欠了鱼庄主人情,务必要将你二人拿回,即便是我等本愿,也是要与你一战,方才洗去我等多年所受轻视!”
沈沐川打了个哈欠,双腿一盘,竟直接坐在地上,侃侃说道:“谢老大,你是掌宗,我是剑宗,你我二人并无交集,你受轻视,与我何干?”
胡开山“嘿”了一声,说道:“若是你当年真的与我们一较高下,便是败在你手上,我们几人也无惧无畏,可你却不管不顾,径直离开,使得我们几人多年来都要受人指摘,说什么六宗魁首敌不过一柄狂剑,今日我们既然遇上,岂能与你干休。”
沈沐川一伸腰板,一脸惫懒,自顾自地说道:“这却怪不得我,面子是自己挣的,老沈我愿意打便打,不愿打便走,要你们干休,若说你们真的能耐压过老沈,这十几年光阴,如何还翻不过人心公论?我可是十多年不曾出剑了,你们几个如今被人豢养庄中,今日合起伙来为难我家墨小子,这种种行径,还要别人看得起你们几人不成?”
他当年剑名“狂客”,便是因他恃才傲物,纵剑张狂,口中毫不留情,每每胜了敌手,能用一瞬,绝不拖沓,故而还未至百脉峰参加会武时,便已是天下知名,曾传言说,沈沐川自幼入门,三岁便阅览剑谱心法,五岁将瀚海阁剑法熟稔于心,十岁剑法小成,门内小较纵横无敌,十三岁门内大较再获第一,及至十七岁时,即便是当时已名动天下的辜御清,单论剑法转圜,刺挑封斩之道,亦不敢言之可胜,十九岁自创剑法一十二路,凌厉万钧,已有脱窠臼,立新法的趋势。
这般狂人,即便是如今历经世事沧桑,脾性早不是当年那般不饶与人,但口中说话却也绝不客气,眼前四人如今皆是当时高手,可他一语既出,竟是四人一同大恼,谢玄晖冷冷一笑,心中怒意再隐忍不住,当即拱手说道:“既然如此,在下便是第一个不服!谢某先来讨教沈兄高招!”
说罢,谢玄晖双掌劲力一至,袍袖随风凝定,涨若圆球,双掌横栏身前,竟是取了个守势,缓缓说道:“沈兄,还请拔出狂客剑。”
沈沐川伸了个懒腰,笑问道:“能不能不打?”
几人怒道:“你又要临战离去吗?不打自是不可!”
沈沐川一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如此,打便打吧,谢兄你空手对敌,小弟若再亮剑,只怕不地道,在下也以空手对敌便了。”
他这话一出,谢玄晖眼中更是闪烁怒火,径自喝道:“剑宗魁首,与我比试,竟不用剑,若是日后传出,无论胜负,岂不落人话柄,说我等令你束手束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