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夏末,山间渐退浓林山花潋滟之色,遥望人间城镇风光,虽还算得上风光正佳,夏花犹在,但在这山林之间,却已微见了几许秋色。
孟雪晴倚窗静立,望着林叶微黄,已是秋时悄然而至,不由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雪晴妹子莫非不喜欢秋天吗?”
听得墨止的声音传来,孟雪晴微微一笑,说道:“并非不喜秋天,只是我寒叶谷地处极北之地,从来谷中只有秋冬两季时节,从未见过春夏景物,以前不曾发觉时间缤纷,这一番下山多时,见得广了,反而贪多起来,心想着若能多看看春花夏晴该有多妙。”
墨止这些时日里,体内气息愈加纷乱,即便是沈沐川、宗正卿与剑北原三人一同以内劲护住心脉,都始终未能将他身体全然稳住,数日之间,整个人已是明显地愈发瘦弱,此刻衣衫空荡透风,整个人已略显出弱不禁风的单薄体态,但见了孟雪晴这般话语,却也不禁莞尔,嬉笑道:“雪晴妹子这便是欺我没见过世面了,这世间莫非还有只得两季的地方?”
孟雪晴见他不信,鼓起脸庞,似是气恼,又似是撒娇一般说道:“这有何奇怪,我又不曾骗你,爹爹发来飞鸽传书啦,请你务必到我家谷中相见,到时候你便知道,寒叶谷的风光啦。”
墨止双眼一转,心中暗道:“只有秋冬两季,想必也没有什么景致可看。”
孟雪晴却是不曾注意他脸色如何,只是自顾自地说道:“虽说我家一片冰封雪光,十几年看这些东西,确是有些单调啦,可若是你去,想必还真的能大吃一惊呢!谷口那片‘冷红浦’,便是北境百姓最爱的游玩之所,北境丹叶之盛莫过于此。”
墨止听了,回想起重桓山山门防守严密,几乎外人绝难涉足,可寒叶谷谷口却任旁人周游玩耍,心中倒略感惊讶,问道:“莫非寒叶谷谷口竟可让寻常什么人前往游览不成?”
孟雪晴点了点头,说道:“这是自然,我爹爹曾经说过,这寒叶谷乃是天精地华的所在,得遇于此,乃是天地恩赐,是世人共有之地,并非我孟家独居孤所,我家也不过是寄身谷中,得个住所罢了,百姓莫说是到谷口周游,便是入谷观瞧,也无不可呐。”
墨止点了点头,心中又是暗暗思索:“如此说来,孟元秋谷主不愧是闻名于天下的武学大家,这般境界,倒是比之御玄宗师门,都似是更高出许多。”
孟雪晴见他双眼灵动,似是思量,却不知他心中暗暗比较两大宗门之别,只道他是对寒叶谷风光大感兴趣,当下谈兴大起,拉着墨止便将寒叶谷诸般风光佳物一一述说,什么“缀玉长林”、“风刃剑道”、“百杉朝峰”等各处奇险风物无一不说。
墨止这些时日旧伤复发,一连数日昏迷,沈沐川又偏爱上市集饮酒兜圈,剩下一个宗正卿,一个剑北原,更是孟雪晴旧相识,莫说是对他们介绍什么,那两人见识早在自己数倍之上,几日来孟雪晴只得转寻山林,为墨止寻些草药稳固气血,虽甚是忙碌充实,却隐隐地自觉无聊,这一番墨止醒转过来,偏就此刻精神大好,二人便坐在门前石础之上,纵情谈笑,孟雪晴述说北境风光,墨止大谈江南春色,诸般景观皆是彼此不曾见遇之物,不由得各自大感惊奇,偶有风趣奇闻,更是笑得各自弯腰。
孟雪晴本就向往江南风物,偏就墨止生得一副好口舌,心思灵巧,妙语连珠,将那江南山水说得好似画儿的一般,直将孟雪晴听得心驰神往,非得找机会亲自下一趟江南才得作罢,墨止这一日神情舒畅,更是眉飞色舞,逸兴遄飞,将他与沈沐川和孙青岩一路北上重桓山上路途所见所闻一一添油加醋述说而来。
孟雪晴听闻沈沐川偷羊火烤,墨止一说如何焦脆柔嫩,她便也跟着吞了吞口水,再听闻几人在江延城中遇伏,往昔巷里玄婆口中幽幽鬼厉嚎哭,孟雪晴不由得再抓紧了衣衫,目不转睛,似是听书一般,到了紧要处,双手也阵阵发颤,墨止说得兴起,再言道自己在宗门中先是受人侮辱,再如何装傻戏弄,又把孟雪晴逗得开怀大笑,大叫活该,两人相谈不多时,半日光景便倏忽而过。
孟雪晴笑得开怀,却忽然叹了一口气,目光竟也垂垂低下,墨止见她神情忽异,便问道:“雪晴妹子,这是怎么了?”
孟雪晴眼眉低垂,神色甚是惹人垂怜,淡淡问道:“墨大哥,此前那个手持青剑的女刺客,她喜欢你,是也不是?”
墨止自然知晓她所指的便是叶小鸾,思绪一时凌乱,回想起当夜再度诀别,也不知何时可再相见,他从来只知道叶小鸾对他神情蜜意,但两度告别皆是匆匆,他不知叶小鸾的师仇与沈沐川究竟有何干系,但如今的他却早已分不出更多精力再去思索,当下孟雪晴骤然问起,他竟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得方才说到过往种种,将叶小鸾排除在外,好似是也将一部分自己也摘在话外,隐约总觉得少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