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儿,毕竟对他来说,这就如同清心咒一样。
荀武既然进了里面,自然不会空手而归,自然找了一些证据,再加上将军的脑袋,恐怕荀武现在已经有充足的证据,可以找人领兵围堵菩提山。
基于这点,善时又开始思索。
既然事情败露,那么他们现在必须要做出选择。
第一,遣散僧兵,藏兵入民。
这一条太过困难,僧兵回家,想要再召集困难重重,而且为了掩藏身份,这群僧兵又全部剃了光头,散落到各家各户,抓捕起来远没有那么困难,且却失去了原本的威慑力。
第二,当机立断,就此起事。
善时闭着眼睛,无奈地想。
若是此时起事,恐怕就会如同当年的黄巾军一样,仓促之间难以全功,又没有办法跟内部里应外合,以京城的驻军、禁军、重弩卫的精良,加之城墙之坚,他们这些还没接到武器的僧兵还想冲击京城?
送死罢了。
他思索良久,过了许久,忽然,跟众僧兵说:“你们处理完之后,先回去休息,我会安排。”
说完之后,他沉默无言,迈着步子,朝着山上踏行。
他的脚步颇为迟缓,两腿仿佛坠上了千金的脚镣一般,让他无法轻易迈动脚步。
在这一刻,他在脑海中想了许多,甚至已经准备好等下就飞鸽传书,立刻通知太子。
但在这之前,他有件事要做。
他轻轻敲响了住持的屋子。
“砰砰,砰砰。”
敲门声比较清脆。
善时说:“师叔,是我。”
“阿弥陀佛——”随着善时话音落下,老住持的声音也慢慢地回响、传了出来。
虽然没有回答,但善时还是推开了门,见到了坐在蒲团之上,似乎从早到晚一步都没离开的住持。
这一刻善时想了许多,甚至想到,荀武之所以能找到后山的同道,很可能就是在住持这里听到了什么,得到了启发。
但他没有问这些,而是将之前自己看到的事情,都跟住持说了一遍。
“唉——”老和尚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怅然地念到“阿弥陀佛”
善时双手合掌,随后默默地下跪,脑袋嗑到地上,身子慢慢俯下,双手最初撑着身子,但随后反过来,手心朝上,呈五体投地之状。
他拜了许久,随后慢慢地起身,双手合十,对着老和尚又是拜了一下。
“请师叔赴死。”
善时用最平常、最恭敬的声音,说出了世界上最可怕、最冰冷的话。
而老和尚,则一如既往,平静的,顺其自然地轻轻地说:“阿弥陀佛”
三道阿弥陀佛,三个轻重缓急,三个不同的语调,三个不同的心思。
但到了这时候,老和尚也没有别的话可以回。
当他双腿被打断,每天只能等善时或其他人送饭,终日坐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孤独地依着“菩提树”的根感悟佛理的时候,他就没有别的欲求了。
对于他来说。
这棵被他师兄所栽的“菩提树”到底是不是菩提树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在这树的一边,悟到了真正的佛念。
而这,也就够了。
而到了现在,到了这临死之时,他还是有些忍不住,忍不住想要问问,问一个一直没想明白的答案。
“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尽;不生则不死,此灭最为乐。
生死之事,轮回往返,自无不可可善时,你之所行,必遭恶果,他日入灭,必不可至西天极乐,当遭十八重地狱之苦”
他虽然没有问,但意思却很明显,那就是“值得吗”?
善时听后,双手合掌,毫不迟疑:“重兴佛门,乃是历代所图,若能成,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老和尚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再次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显然不准备再问任何东西了。
“多谢师叔成全。”善时同时叹了一口气。
另一边,就在善时琢磨着“靳柯刺秦,公子献头”的时候,荀武等人也回到了府衙之内。
夜晚虽有宵禁,但荀武等人身负令牌,自然可以出入京城,包括白玉盘这个都察院捕快在内,三人第一时间跑到了封州府衙内。
不是说白玉盘准备加入衙门,而是在这个时间、这个点,只有包府尹才有权力直接入宫,所以寻找包府尹是最正确的选择。
正在晚上负责巡逻的方闲看到荀武、白玉盘满身的伤痕,吓了一大跳,急忙帮荀武等人开门,又立刻吩咐人找罗曼帮忙,急匆匆地去找包怀英大人。
包府尹不愧是包府尹,即便是这个点儿,依旧在殚思竭虑地看着公文,在他一旁,刚恢复没多久就有点儿好了伤疤忘了疼忘了疼的方闲则在默默地读书。
“大人——”
荀武冲进门内,立刻高呼。
包怀英抬头,见了荀武满身的伤痕,顿时是面色大变:“荀护卫,你怎么伤的如此之重!?快快坐下,莫要再动!”
他亲自起身过去把荀武按到椅子上,荀武虽然着急着说话,但看着包怀英那跟看儿子一样的眼神,也不敢用力反抗,只得乖乖坐下,完全张不开口。
“白捕快,你三人可是遇到了什么要事,需我面见圣上?”
“对对对——”荀武急忙开口,但包怀英立刻瞪了回来,荀武顿时不敢说话了。
算了,无所谓,反正都回来了,躺着歇着吧,剩下事儿让别人去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