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幽驾驶着车,先往市中心开。
这边有些偏，进市区的路要经过一片城中村。马路的一侧是新修的高楼，另一侧则是半荒废的农田,大片广袤的土地里,只有小片被勤劳的居民开垦，大部分长满了超过半人高的荒草。
模糊的夜色之下，那片大地看着很是荒凉。
苏离在给安娜发消息，问他贺铎的住所位置。
安娜照旧没有立马回复,苏离也没在意，他知道安娜得先请示谢逢,而谢逢还要请示贺铎,这个过程至少得等十分钟。
苏离下滑通讯录，翻到贺铎。
他和贺铎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贺铎让他去找他那一段。
苏离看了一眼，正要退出页面打游戏，忽地一顿。
他抬头,看向窗外的那片荒凉的土地。
夜色漆黑,从明亮的车里看出去，外面更是昏暗一片,只隐约能看到那片土地上茂密的野草,与远处山峦的轮廓。
乍一眼看去,那里好像没有任何异常。
“停车。”苏离出声。
“怎么了？”小幽慢慢停下车，顺着苏离的视线往外看,只看到一片荒无人烟的昏黑，她下意识道,“你该不会要去那里随地小便吧？”
苏离:“……”
他解开安全带,从后座里拿过面具,戴上。
“那边有人。”面具扣上，红色线条勾出的猫眼挑起诡异而甜美的笑容，“两个鬼，一个老熟人。”
面具下，苏离勾起唇角，含笑而嗓音柔软得惑人。
“正好我想找他们呢。”
陆炎正在跟踪一高一矮两只鬼。
这两只鬼，是陆炎在极乐会所里发现的。从昏迷醒来后，陆炎重新进入关闭的极乐会所，本想找一点关于猫脸人的痕迹和线索，没想到碰到这两个东西。
他们手里抱着个黑匣子，在极乐会所里一层层地转圈，中途时不时就要看一眼匣子里的东西。
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而匣子里装着的，应该是寻找东西的感应器。
陆炎第一反应就是，他们也在找猫脸人。
于是陆炎开始跟踪他们。
这几天这两只鬼一直在极乐会所里打转，直到刚才，这两人突然急匆匆地出门，直奔这片荒凉的城中村。
另一边，高矮两鬼快速前进的步伐突然停了下来。
高个鬼低头看着匣子，黑石已经彻底不亮了。
大概半个多小时之前，他们本来在这附近的一家便宜旅馆休息，没想到黑石突然亮了，两人立即顺着黑石感应的方向狂奔出门。
一开始只要顺着某个风向，黑石就会隐约闪过一点微弱的亮光，他们就根据这个方向，来到了这里。
可现在，不论他们怎么调整方位，黑石都毫无反应，
高个看着前方的大片荒地，以及对面密集的高楼，茫然而忧愁。
“怎么办，我们失去神明的方向了。”
矮个死死盯着对面，狠狠跺脚骂道:“可恶！”
高个叹气:“怎么办？现在我们要怎么和教长交代？”
矮个愤怒地连续跺脚:“可恶可恶！”
高个张开嘴，一口长气还没叹出来，忽然扭头看向某个方向:“咦？那里好像有个人。”
矮个顿时扭过脸，死死盯着那边。
刚才他们的注意力都在黑石上，没发现异常，现在注意力回笼，顿时就发现那边的活人气息。这个地方荒无人烟，只有他们两个鬼，以及那一道很浅，但又分外明显的活人生气。
矮个的表情瞬间狰狞，往前跨了一步。
“嘿嘿嘿，看来今晚有夜宵可以吃了。”他左右扭着脖子，骨节发出咔啦啦连响，而矮小的身体也骤然朝着粗壮结实转变。
肌肉迅速鼓起，手腕和手臂上鼓起粗壮的青筋，短短片刻，他的身体就扩大了三倍。
对面，藏在草丛里的陆炎看着手腕上的检测表。
这两个鬼平时的鬼气值只有一百点左右，连d级都够不上，但随着那矮个鬼身体的壮大，鬼气值也蹭蹭上涨。
眨眼间就到了一千。
临近b级的c级别厉鬼。
陆炎握了握金属右手，准备现身收拾这两个小厉鬼。
他站直身体，右脚往前跨步，脚掌落地之际，他听到两道脚步声，
一道来自自己，另一道，来自他背后！
陆炎浑身肌肉瞬间绷紧，眉眼里划过凶狠戾气，他握紧右拳，手臂抬起的一瞬间，肩上落了一只手。
那只手苍白如新雪，指骨纤细匀称，指尖略微带粉，是只漂亮得优美的手。
“陆队。”贴着陆炎肩骨头的手掌轻轻用力，往下压了压，不知道是在安抚，还是在威胁。
“这次你表现不错。”背后的人用少女的柔软腔调说着话，“让我发现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陆炎下意识僵住动作，他原本敏捷而凶狠的神经反应突然熄火了，就像是被驯服的犬类，牢牢记下了背后人身上那股无法反抗的强大力量。
“对了，上次在极乐会所，有件事忘了告诉你。”那人语调里含股浅浅的笑意，温和柔软得像是流淌的水，“以后如果你们灵异局碰见搞不定的厉鬼，可以找我。”
他拍了拍陆炎的肩，尾调往上扬起。
“我的收费和猎犬一样，但我随叫随到哦。至于联系我的方法，等你醒了就知道了。”
话音落下之际，陆炎后颈的肌肤被柔软而冰冷的指腹捏住了。
危机感骤然爆发，可此刻他的脑海里浮现起的，却是那只手白皙漂亮的模样。
后颈处传来痛感，又瞬间消失。
陆炎被苏离敲晕了。
而对面，矮个的厉鬼正大步靠近，他强壮无比的身体每踩一下地面，就会传出一声震动的巨响。
“嘿嘿嘿，两个鲜美的人类。”厉鬼狰狞笑道，“正好我和弟弟一人一个，我要把你们做成炸串，然后蘸上麻辣……”
“啊！啊！”他话没说完，后面的高个厉鬼突然连着尖叫两声，“怎么办，黑石它亮了！”
高个厉鬼高高举起匣子，明亮的红光从匣子里释放出来，映亮小片黑暗。
“好亮啊！神明一定就在这附近！”
矮个厉鬼顿时转身，咚咚走向高个，他伸出粗大的手指，夹起明亮的黑石，光芒让他的面容更加狰狞。
“嘿嘿嘿，我们终于要找到神明了！”说完，他猛地扭头，恶狠狠地盯着苏离，“算你走运，今晚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如果你现在识相的滚蛋，我就……”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恶狠狠的目光也渐渐变成茫然，他低头看向手里的黑石。
它明亮得仿佛坠落的星辰。
光芒璀璨夺目极了，甚至还有一小股十分隐秘，但又极其强烈的力量，从石头里传递出来。捏着黑石的矮个厉鬼甚至能清楚感知到，那股力量在石头里打转。
像是游走的龙神，转动几圈之后，它忽然停下，指向矮个厉鬼面前的方向。
矮个厉鬼慢慢抬头，看向前面。
他面前，站着那个戴面具的奇怪人类。
黑石发出明亮红光，光芒清晰照出那人的身形与面具，他身量虽然高，体型却十分单薄，脆弱得像是一捏就能折断的娇弱新竹。
猫脸面具上的红色纹路，被红光衬得更加殷红如血。
那张面具上浮着笑纹。
夜风倏地吹起，扬起他笔直柔软的长发，面具两侧的红绸随风飘起曲折的弧度。
“我想，”那个人说话了，少女的调子柔软极了，“你们找的人，可能是我。”
矮个厉鬼震惊地瞪大眼睛，他身后，高个鬼下巴掉落，张大嘴巴，发出一声曲调歪折的尖叫:“啊！”
苏离把一高一矮两个厉鬼搓成了一大一小两个小黑球，他没有抹杀这两个厉鬼的意识，因此这对小黑球顽强地长出的黑豆眼睛和线条嘴巴。
其中略大的黑球神情忧郁，略小的黑球神情暴躁。
现在，这四只黑豆眼睛整整齐齐地上移，直勾勾地盯着苏离，裂缝一样的嘴巴开合呼喊:“神明！”
苏离屈指一弹黑球:“我不是神明，也不要这样叫我，很中二。”
两个黑球静了一秒，接着响起两道吵闹的声音。
忧郁球:“怎么办，他不承认他是我们的神明？”
暴躁球:“但他就是，黑石不会认错，先知也不会撒谎，先知预言的一切都会变成现实。先知预言神明会出现，所以他就是！”
苏离将两颗黑球举到面前，诡丽的面具缓缓靠近。
相比只有孩童拳头大小的黑球，这张面具大得充满压迫感，像是俯视苍生的巨大神明像。
两颗黑球顿时安静了。
面具后传来柔软的嗓音:“先知是谁？”
四只黑豆眼睛眨了眨。
忧郁球小声说道:“先知不是您唯一的忠实信徒吗？您难道没有见过他？”
“我说过了，我不是神明，所以也不会有信徒。”话音顿了顿，那人的嗓音愈发温柔，“不过，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收你们做我的第一对……跟班。”
四只黑豆眼刷地一下亮了。
暴躁球立即喊道:“我们愿意！”
忧郁球点了点头，一双黑豆眼含蓄惆怅，还有些崇敬地看着苏离。也不知道它一个球是怎么做出这种表情的。
“很好。”那人似乎很满意，“那么告诉我，万鬼圣殿在哪里？”
黑豆眼睛互相看了看，犹豫片刻，暴躁球还是老实道:“我们只知道它在极北之地，先知也居住在那里，但前几天，我们听说先知不见了。”
苏离:“不见了？”
忧郁球摇晃着点了点圆溜溜的身体:“不知道去哪里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消失，反正现在谁也联系不上他。”
苏离敛眸沉思，手指下意识想敲一点东西，他指尖一动，掌心的两颗黑球顿时瑟缩摇晃起来。
“别害怕。”苏离温声安抚，“我对自己人很温柔的，而且很大方。”
藏在苏离身体里的小幽:我狠狠翻一个白眼。
苏离指尖微微一勾，挑出两道极细的鬼力，像是用来钓鱼的蚯蚓，悬垂在两个黑球上方。
高矮两鬼本能的感受到了力量的诱惑，那是它们可以吞噬吸收的，然后让自己迅速变强的本源力量。“如果以后你们表现好，像这种东西，我可以给你们很多哦。”
两个黑球忍不伸出黑色的细小舌头，贪婪地舔了舔嘴巴。
可是……黑球们眨着黑豆眼，不确定地看着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