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并不宽阔,苏离背后就是阳台栏杆，而面前的徐追野跳起就是一个飞踢，眨眼间长腿就已经踹到苏离面前。
苏离甚至看清了他拖鞋鞋底的花纹。
“……”
苏离无声叹了口气,只好抬手抓住徐追野的脚腕，他习惯性地想用借力打力的方式,让徐追野的攻势落空，并且原地劈个叉。
但借到一半,苏离忽然反应过来，这招他在徐追野面前用过,可能会被认出来，于是苏离临时改了路数，他抓着徐追野的脚,直接将他整个人掀翻。
徐追野往后一倒,一只拖鞋飞出阳台,他重重摔在地上。
还没等他撑身起来,脚腕再次被抓住,但这次不是手,而是被某种阴冷的、类似绳子一样的东西缠绕住，接着他身体腾空,瞬间被倒吊在阳台天花板下方。
头朝着下方,徐追野视野颠倒,先进入他目光范围的,是整齐的黑色发尾,以及被柔软长发半遮半掩住的柔韧瘦腰。
徐追野愣了一下,随后挣扎起来,缠绕着他脚腕的“绳子”阴寒刺骨,分明就是鬼气凝成的实体。
徐追野挣扎的身体不住晃动:“你不是人。”
人怎么可能放出这种能凝形的鬼气。
苏离又弹出一道鬼气,绑住徐追野的手，顺便堵住他的嘴，最后苏离偏头，看向客房。
陆炎已经出来了，就站在客房门前，目光冷沉地看着苏离，毫不掩饰自己态度里的防备和攻击性。
苏离朝着客厅走去。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暖黄的灯光集中在沙发附近，客厅其余地方，只有一层薄薄的晕光，那层暗淡的光，勾出苏离单薄修长的身形。
及腰的长发随着他步伐略微扬起，愈发显得他步伐从容潇洒。
“陆队。”苏离开口，用的仍旧是小幽纤细的，带着少女恶劣的嗓音，“我发现你似乎很不愿意与我合作。”
阳台上，听到那少女声线的徐追野无比震惊，他奋力抬起头，看向客厅的神秘人。
那人背对着他，徐追野只能看到他柔顺乌黑的长发，以及他那双笔直的长腿，但不论怎么看，这都是个男的吧？
为什么会有少女音？
变态吗？
陆炎绷紧唇线，他看了一眼被倒着挂起来的徐追野，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猫脸人会用徐追野来威胁他。
“万鬼殿的事情不好查。”陆炎试图周旋，“你得给我时间。”
苏离缓慢走到陆炎面前，这里远离沙发旁的落地灯，处于光与阴影的交界处，而苏离背对着光，面具上鲜红的纹路被阴影染出晦暗的沉色。
“是吗。”苏离出声，少女的声线愈发轻俏活泼，好似当真只是个天真无害的俏丽少女。
可下一秒，那个身形单薄的猫脸人抬手虚握。
陆炎脸色猛地一变，瞬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隔空握住心脏，耳膜里嗡的一声，他先是溺水一样被模糊了听觉，接着他听到自己被攫住的心脏所发出的，艰难而又急速跳动的咚咚声。
甚至意识都在这刹那陷入模糊，等到陆炎喘息着回过神，就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跪在了地上。
面前，就站着那个看似脆弱单薄的猫脸人。
夜风从阳台外吹入，扬起猫脸人腰间的长发，面具两侧的红绸从发间飘起，几乎碰到陆炎的脸颊。
捏着陆炎心脏的那股力量忽然松了松，他急速跳动的心跳逐渐缓和下来。
陆炎下意识盯住了那根飘飞的红绸。
“那你都查到了些什么？”苏离慢慢俯下身，瘦削肩上的长发如水般滑落，那张笑容诡丽的面具缓缓贴近到陆炎面前，语调轻且慵懒。
“说说。”
陆炎根本没有查过，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相信过这个猫脸人。这人身上有着强悍而神秘的鬼力，他必定是厉鬼的一员，而厉鬼都绝对，绝对不能相信。
猫脸人想要找到万鬼殿，也许是觊觎万鬼殿里的某个东西，或者更直接一点，他想要找到那个传说中能预知一切的先知。
也是因为有先知的存在，灵异局在对付拜鬼会的时候，才会屡屡吃亏。
陆炎答不出来，刚想编造话术，那股缠绕着他心脏的力量忽然一紧，陆炎甚至能清晰感知到，自己心脏被捏得鼓起的形状。
血液几乎凝滞，强烈的窒息感顿时涌过来。
“你想撒谎。”苏离语调含笑，“我感觉到了，你的心跳在变快。”
陆炎说不出话来。
苏离再次松开捏着陆炎心脏的力量，他蹲下身，好与陆炎面对面的平视。
“我不太理解。”苏离语气里带着疑惑，“第一次我与你见面时，我帮你抓出了寄生鬼虫，第二次见面，我帮你杀死了极乐会所里的厉鬼。”
苏离偏了偏脸，面具上带笑的猫眼纹路诡异，可那个姿势又透着类似天真一样的茫然。
“你为什么总是如此戒备我，就好像……我是什么罪不可赦的恶人。”
陆炎抬眸盯着苏离，眉眼仍旧冷厉，带着凶气。
“你是厉鬼，谁知道你到底有什么样的居心。”
“啊，原来这样。”苏离恍然大悟，随后他突然开始从身体里拽出鬼气。
庞大的能量在客厅里剧烈波动，落地灯受到影响，灯光闪烁明灭，电流滋滋作响。
陆炎震惊地撑大了眼，他眼睁睁看着猫脸人从胸口里扯出一长条鬼气。
灯光快速闪烁，最终呲的一声，灯泡熄灭，客厅陡然陷入昏黑。
苏离将小幽的鬼魂搓成圆球，握在掌心。
“那这样呢？”苏离再度开口，这次他用的是压得十分沙哑含糊的，自己的声线。
陆炎被震惊得有些恍惚，一时间都没有发现苏离声音的改变，他的注意力，都在面前那个猫脸人的气息上。
他竟然瞬间从厉鬼，变成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正常人。
而那人此时手臂轻轻举起，纤匀修长的指尖，托着一团漆黑浓稠的鬼气，森寒黑气成缕，从鬼气团里扩散出来，亲昵又顺从地穿过那苍白漂亮的指尖。
“其实我也是个普通人。”苏离嗓音嘶哑，“只是略微比常人多了一点能控制鬼气的天赋罢了。”
陆炎:“……”
他反应了两秒，这次终于发现对方的声音变了。
落地灯熄灭，客厅里只有一点十分薄弱的，来自屋外的路灯微光，猫脸人的身形模糊在暗光里，只有他苍白得能反光的手指，异常的清晰。
接着，陆炎就看到对方抬起了另一只苍白的手。
修长的手指略微分开，朝着陆炎伸来。
陆炎看着那只漂亮白皙得过分的手，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反应，明明那股压制他的力量已经松开了，但他还是维持着那个跪着的姿势，没有移动分毫。
直到那只手，圈住了陆炎的喉咙。
指腹是柔软，且温热的。
“你看。”苏离压低的沙哑嗓音，带着几分平易近人的温和，“我的体温也是正常的，对吗？”
接连几件事震得陆炎思维彻底混乱了。
“我要找到万鬼殿的理由，也很简单，甚至某种程度上来说，和你，以及灵异局一样。”
掐着陆炎脖子的手指摩挲了几下，不知道是在安抚，还是纯粹手痒乱动。
“你们想让万鬼殿消失，我也是。”
陆炎的注意力还停留在脖子上的手指上，而下一瞬，那只手离开了。
阴寒的空气袭上陆炎的脖子，他无意识咽了口口水，再看向猫脸人时，那人已经站起，而手里的那团鬼气，被他塞回身体里。
强悍的鬼力气场瞬间炸开，无形的气压扩散、压下，陆炎膝盖一沉，整个人被牢牢摁在地上，完全无法反抗。
“听说万鬼圣殿位于极北之地。”苏离没再用小幽的声音，沙哑道，“你如果愿意继续合作，明天就动身去极北之地调查，不愿意的话。”
他声音停顿下来，同时转身，朝着阳台走去。
徐追野就被倒挂在那里，手脚都被鬼气凝成的黑绳捆着，嘴也被堵着，腊肉一样挂在阳台上。
他看到猫脸人缓缓朝他走近，于是奋力扭动着身体，双眼兴奋得直冒光，口里发出激动的呜呜声。
苏离停在徐追野面前，微微侧脸，从这个角度看去，他面具上猫眼眼尾上挑，笑意妖冶。
“你不愿意，我就找他。”苏离抬手指着徐追野，“我看他很愿意配合呢。”
陆炎看着激动得恨不得飞到猫脸人的徐追野。
“……”
苏离没再说话，从徐追野身旁走过，手指略微一抬，收回捆着徐追野的鬼气。
在徐追野落地的瞬间，苏离踩着阳台纵身下跳。
阳台上扑通一声脆响，徐追野砸落下来，顾不得摔打的疼痛，他立马翻身跳起来，冲到栏杆边上，往下看去。
下方一片空荡，早已没了神秘人的影子。
客厅的落地灯发出滋滋声响，接着灯光恢复，萦绕在空气里的那股强大气息也消失不见了，一切恢复正常。
陆炎撑着地面，站起。
他盯着猫脸人消失的方向，金属右手用力握紧。
徐追野努力往外看了好一阵，只看到破败昏暗的旧小区绿化，以及他那只飞出去的寂寞拖鞋。
徐追野抠了抠脚趾，回忆起那人强到变态的力量，一阵心潮澎湃。
这人真是太厉害了，简直是三个苏离的水平。
“陆队。”徐追野转身，问陆炎道，“上次极乐会所里的厉鬼，真是他杀死的吗？”
关于极乐会所的事件报告，灵异局论坛内部只公布了一部分，因为涉及到好几个高官富豪，所以大部分内容都被模糊了，差不多就只是通知了有这件事。
所以外界并不知道极乐会所的厉鬼，原来是被一个神秘猫脸人解决的。
陆炎没隐瞒，点头道:“是他。”
现在回忆起来，那个猫脸人，好像的确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上次极乐会所能救出十几个幸存者，也是因为有猫脸人帮忙。
今晚他又告诉自己，他只是个能控制鬼力的普通人。
只是……
陆炎用力皱眉，用左手摁着自己的心脏，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被无情捏住的痛苦触觉。
这个猫脸人说的，又真的是实话吗？
徐追野走到陆炎面前，跃跃欲试地问道:“那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陆炎抬眸瞥着徐追野:“……”
徐追野一脸坦荡道:“我就是想挑战一下他。”
“我建议你不要太好奇他。”陆炎冷声道，“他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一个能随手控制鬼气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他那么想找到万鬼圣殿，搞不好自己就和万鬼殿有关系。
徐追野跟着又问道:“那你要去他说的极北之地吗？”
极北之地的范围很广，位于一区与七区的交汇处，是一片广袤的冰原，气温冰寒，几乎没有居民，只有漫天遍野的厚厚积雪。
陆炎没说话，这个问题，他要好好考虑一番。今晚的事情，至少告诉了陆炎一点:猫脸人已经没耐心了。
如果陆炎再不付出一点行动，他真的会找上灵异局的其他人，比如徐追野这个二愣子。
“睡觉吧。”陆炎不打算和徐追野说他的想法，只叮嘱道，“别扯进这件事来。”
徐追野点头应下了。
虽然他的慕强本能按不住他的好奇心，不过他还是有智商的，知道什么时候要有分寸。
只是等徐追野躺到床上了，脑子还是违背理智，不停回放今晚的事情，尤其是他与那个猫脸人交手的那一瞬间。
徐追野越想越精神，甚至翻身站在床上，复刻他与猫脸人交手的过程，然后他就发现了一点点不对劲的地方。
好像那个猫脸人一开始抓住他脚脖子的时候，没想掀翻他，而是想借着他的力气，把他拉开。
这种路数，像极了当初他被苏离借力，打出鼻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