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柏树群出,如出柵之猛兽,就算柏树木人是‘亲老子’,也无法再让那些出山的柏树规矩听话,群山响动不安,三洲山河地皮发颤。
木人尴尬不已,又要出口教训,却被赵牧灵拦下来:“老朋友,这些前辈本事高、能耐大,这一点动静其实不算什么…!”赵牧灵眼观东方之天地,心中亦随山河震颤,口不对心,话不由己。
木人侧脸看着天地殿前,谨守仪规,低声骂道:“这些兔崽子算是什么前辈,我和你是平辈论交,他们最多也是你的子侄晚辈而已,难道还想排到我前面去不成…?反了他们了…!”
赵牧灵亲眼看见那些在曾经小镇上再平常不过的柏树一一现出真身,一想到那些柏树曾经就在自己身边眼前,甚至还在那些树下停歇玩耍过,心中便后怕不已,哪还有心思去想当什么长辈,首先便是赶紧回想当初有没有做出过什么冒犯的事。
以前姐姐赵椿还在的时候,也是赵牧灵天性跳脱、最顽皮的那段时间,经常动不动一念而起就调皮捣蛋,站在树下撒尿,还非要拉着姐姐比谁尿得高,只不过姐姐赵椿每次都背过身,从来也没有参与过,不知其中乐。
所以,对于木人的话,赵牧灵既不敢答应也不敢说不是。
不过,当三千柏树一一下山之后,赵牧灵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山河之上气象稳固,远胜从前,当有柏树接二连三在山河之上落地扎根,附近的山头都被紧密地连接在一起,山河之上纵横破碎的沟壑都被缝合,虽然和整个三洲山河相比,依旧只是冰山一角,但是依然大大超出了赵牧灵的预期。
而最高兴的还是要数赵牧灵怀中的小鲤鱼,已经忍不住跳到赵牧灵头顶上,望着东方摆尾不停,欢喜不已,都已经忘记了对天地殿里那个始终不露面的神秘人的恐惧。
见赵牧灵依然还是不喜,木人叹道:“老朋友,若不是我自身要镇守东山,定能帮你撑起大片山河,可是如今…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个地步了,还剩下的那几个不愿意下山的家伙,等我回去一定挨个收拾,让他们乖乖下山…!”
赵牧灵看着山河之上在风雨之中前行的诸多柏树,闻言才发现,在东山之上还有几棵柏树始终矗立不动,并没有跟随其他的柏树一起下山。
“不用了,既然那几位前辈不愿意下山,就让他们自行决定吧…!”赵牧灵摇头,然后从怀中取出了几个袋子,虽然之前已经有所抉择,可是此时还是沉思良久,不敢确信自己一人之决定是否正确,以一人之决定要决定众人之前途命运,哪怕是三思也显得太过浅薄。
观内寂静无声,小鲤鱼感受到赵牧灵的心绪变化,也安静了下来,思虑再三之后,赵牧灵又说道:
“我只是在想,等到这片三洲山河真正复苏之后,万物繁荣,我一人之身又怎么能担当得起这么多生灵的兴衰,万一…我万一要是有了什么万一,岂不是也要让他们都跟着我一起陪葬,甚至是死无葬身之地...?”
一时间,观内无一人作答,天地殿前空空无声,木人亦是神色严肃。
众人皆沉默之时,一道笑骂之声穿透雨幕、刺破雨声而至,疯癫沙哑,声嘶力竭地吼道:“魔主之徒,天下共诛…!就算你恢复了三洲山河,也活不久的…!哈哈哈…!”
声音来自于青龙街深处,正是何正清,赵牧灵瞬间被惊醒,木人握拳,杀气腾腾地说道:“这个老家伙是在找死,竟然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
言罢,木人转身就向观外走去,赵牧灵转身一把拉住木人手臂,正好看见洗魔池中那株莲花无风而自动,一时恍然,此时终于清醒,大笑道:
“哈哈哈…!姐姐已经等我很久了,我是绝不会再死一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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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丈观出来之后,赵牧灵本来打算在镇子上逛一逛,可是看见目之所及处已无半点往日风光胜景,就直接沿着青龙南街拐出了小镇,和柏树木人一起行走在初生的灵犀河畔。
如今站在天地中央,和小鲤鱼呆在一起,赵牧灵一眼几乎能够望穿天地间所有的一切,眼前的灵犀河更是不在话下。虽然能够一眼望穿对岸,不过赵牧灵也看得清楚,这条河确实已经不输长明河了。
赵牧灵站在河边,望向对岸宽广的河东平原,紧紧攥着手中的袋子,不敢有一丝松懈,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又和木人一起返回镇子南边的小院,如今只剩下一间旧屋,在风雨之中孤零飘摇。
老怪正坐在院门口,身边放了一口装满水的水缸,不时嘬上一口,孤身一人,自由自在,快活真神仙,可是好梦却不长久…!
老怪才刚刚放松了一会儿,就看见赵牧灵领着木人和小鲤鱼远远走了过来,赶紧起身收起椅子,将水缸背在背上。
出了一丈观之后,小鲤鱼顿时大感轻松,一见自己的长春老哥居然自己一个人逍遥起来了,等不及赵牧灵一步一步走得太慢,小鲤鱼便自己一闪跑到老怪身边,一张口便将老怪背后水缸里的黄泉之水饮了大半,老怪闷不作声。
赵牧灵和木人走得很慢,只见在院子的远处,便是余蟾庞大的身躯,大雨之中,乍一看只是黑山一座。狮鹰异兽车前侧卧在余蟾身边,见木人居然又回来了,立即端端站起,伏首乖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