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
裴谨行也没休息。
已经深夜了。
他靠着床头,曲着一条腿,窗外戚戚冷冷的夜色洒在他身上,像是轻柔地拂了一层银色纱幔,侧脸的下颌线阴影很深,低敛的睫毛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时不时地颤动下,好像藏了一隅心事,画面静谧又莫名悲戚。
沈周懿推门后。
脚步微微顿住,一种莫名的滋味翻滚,她想过自己会有的很多情绪,埋怨?生气?还是不理解?
但是似乎好像都没有。
她似乎变了。
曾经是冷漠的自己。
现在,是仍旧冷漠,却能窥见几分柔软的自己。
裴谨行抬起头,视线相撞那一刻,他眼皮翁动了下,薄唇微微张合,最终化作一句,“冷不冷啊。”
已经深夜。
她跑来医院没穿外套,她最怕冷了。
沈周懿走过去,心尖儿戳了根小小的刺似的,“你疼不疼?”
“疼。”
他伸出手,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床边,仰着下巴透过寂静的夜光,凝视着她。
沈周懿心里酸楚,她很烦看到他这种脆弱模样,“陈聿臣都跟我说了,你不是说你能解决好。”
这句终于有了些埋怨。
她曾经以为,他不说,是因为问题不会很大。
所以她就放纵他。
现在却告诉她,只剩下几个月时间。
这个人就要从她眼前、身边、永久的离开了。
这个认知窜升时,她忽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抓心挠肺?心口堵着一团气,怎么顺都顺不下来,她这辈子从未对什么有过太浓烈的执着,认为没有什么是永恒的,来或者走,都自有定数。
但是裴谨行。
她不能。
裴谨行看着她,淡声说:“我努力。”
“谁要你的努力。”沈周懿皱了皱眉,他眼尾还红着,瞧着叫人心烦意乱,她干脆俯身去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闭着眼,似乎就能忍住那不适的酸涩:“这几个月好好养着,该忌的忌,该做的做,别我行我素了。”
他勾了勾唇,“尽量。”
沈周懿脱了鞋上床,“你睡吧,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他得好好休息。
他现在身体太差了。
她不想在现在跟他有什么矛盾。
有点……
舍不得。
裴谨行无声地弯了弯眸子,鲜少乖顺地躺下,紧紧搂着她的腰,月色静美,山河万顷,抵不过他眼里一捧淡泊的光,他头蹭在她颈窝,“姐姐。”
他声音有些哑哑的,很轻,却重重击在她神经上,被这两个字蛊惑了心智。
“嗯?”
“你真有在好好疼我。”
他笑了声。
像是心情大好,指尖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她后脊第六块骨头,轻轻的、痒痒的、眼皮都没掀,笑意淡的有些凉,却蛊的人浑身发麻。
“——真好。”
一字一句。
像是自言自语,懒洋洋地格外惹人疼爱。
沈周懿觉得自己浑身被抽了下,像是割裂了某个隐蔽的自己,快要破土而出,爱意汹涌,不管这被束缚的世间万物,眼前只有这朗朗乾坤下蓬勃又肆意的男人。
「姐姐,你多疼疼我,好不好?」
「姐姐,真有在好好疼我。」
沈周懿一时竟然觉得亏欠,她性情多锐利不解风情,她清楚,甚至没有为他做过什么,他却已经觉得心满意足。
裴谨行。
你是不是就想要我命?
她无声地抱紧他。
那萧条春色,又有何妨。
时间滴滴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