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怕哪一天她突然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不会的!
耶律基忙挥散自己心头这可怕的想法,轻轻的呼唤着王小豆,一声又一声。
王小豆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漂浮在云朵上一般,身体轻飘飘的没有任何重量。
眼前白茫茫一片,她想伸手去抓住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手来。
也许就这样也好,她身上没有任何知觉,就这么天荒地老的沉沦下去,再也不用担心任何事情。
突然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声的呼唤,努力想辨认,却怎么都听不真切。
是他吗?
是他吗?
秦明,你来找我了吗?
我们有孩子了,你知道吗?
他就在我的肚子里,我跟这个世界终于有了联系了,你开心吗?
你希望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嗨……男孩女孩都好吧……他是我们的孩子,我们共同的孩子……
可是,为什么我感觉,我要支撑不住了?
难道是上天突然反悔给了我这样的恩赐,要将我送走了吗?
不!不可以……
我们的孩子他还没有看一眼这个世界,我还没有等到你,我不能走啊!
秦明……秦明……秦明……
一声声微弱的呼唤从那苍白干裂的嘴唇里发出来,耶律基眼睛瞬间就红透了。
“为什么你的眼里只有他?我这些天对你的守护,你都看不见么?”
他如同一头愤怒的豹子一般大声质问着,面前的小人似乎被他吵到了,眉头紧紧拧了起来。
“王小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我一直守在你身边,是我为你端茶倒水!是我为你放弃了雄图大业!他呢?他在哪里?”
“我告诉你他在哪里!他不要你了!当初我把你掳走时他就在郢州,他再往前搜一搜,天罗地网的派人来寻,我们一定逃不掉!”
“可是他没有!你猜他去哪了?哈哈哈哈……他去了大雁城,他的好兄弟被北苍那群杂种围困,他丟下你去了北苍!”
“你看啊,你看啊,你怎么就这么傻?这些年你都为他做了什么?他又为你做了什么?”
“每次你有危险,他都不在,你却为了他,把自己折磨的不像样子!”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身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肚子里的那个杂种吧!啊?”
王小豆似乎陷入了梦魇,她痛苦的挣扎着,却像是被什么束缚着一般怎么都挣扎不动。
她的脸色越来越痛苦,耶律基却越说越止不住。
今日,他要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通通都说出来。
“那年军中,你为他在冰天雪地里摸爬滚打,身子早就落下了病了,可你不承认,也不曾理会。”
“你不是神医么?怎么连自己的身体都不清楚?闵大夫的那碗落子汤是你倒掉的吧?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我都一清二楚!”
“王小豆!你怀的就是一个杂种!是夺走你生命的恶魔!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他突然伸出手来,停在王小豆的小腹之上,只要他稍稍一用力,那个小生命就结束了。
王小豆似乎是感应到了危险一般,不知哪来的力气双手紧紧的护住了自己的小腹。
“不要……不要……”
豆大的泪滴沿着她瘦弱的脸颊话落下来,迅速消失在厚厚的毡垫里。
耶律基痛苦的看着他,手一点点无力的垂下。
他有许多机会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帮她拿掉肚里的孩子,可他却眼睁睁看着她倒掉那碗落子汤没有阻止。
他心里有多喜欢她,就有多厌恶那个孩子。
可当他看到她那么努力的想保护他,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抚摸着小腹,眼角满是幸福,他就舍不得了。
“啊!”
猛的一拳砸下来,厚厚的毡垫发出一声闷响,昏迷中的王小豆似乎受到了惊吓一般瑟缩了一下,耶律基的一颗心瞬间更疼了。
“哈哈哈哈……废物,耶律基,你就是个废物……”
他自嘲的笑了笑,起身踉踉跄跄的走出了帐篷。
再这么耽搁下去怕是不行了……
“来人!”
“大汗!”
隐在暗处的阿达木急忙现身,低垂着头掩去他脸上所有的情绪。
“送信给杨津,退兵。”
阿达木猛的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向耶律基。
后者则再次钻进帐篷里去了。
默默站立在那座***前,阿达木许久都没有反应。
退兵……退兵……
这话他是怎么说出口的?难道他忘记了,自己吃了多少苦头,花了多少心思,才有了今天的一切吗?
这场大战他绸缪了那么久,难道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他就要放弃了吗?
抬眼望向四周的荒漠,如今戎狄境内绿洲的面积越来越小了,他还记得自己离开时信誓旦旦的告诉阿姆:
“阿姆!等儿子回来,就接您去涂凤国去!往后您再也不用担心吃不上水了!咱们不仅有水喝,还天天能用热水洗澡呢!”
阿姆帝顶着漫天的风沙看向他,就那么像个孩子似的咧嘴笑起来:
“傻孩子,那水那么矜贵,怎么能用来洗澡呢?太浪费了……”
“阿姆,不浪费!南人都是这样的,他们用这么大的木桶盛满了热水,人泡进去,舒服极了。”
他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圈,只把阿姆吓得不得了:
“哎呦!太浪费了!这得能养活多少牲口!”
他笑阿姆没见识,笑着笑着眼角就湿润了。
何止是那么大的木桶,南人那里的水,可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何止是水啊!多少好吃的好用的,阿姆一辈子都没见过。
“阿姆,等儿子回来接您!”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是有多自豪说出的这句话,阿姆却是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他的面颊:
“孩子,阿姆只望你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