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遥提到三叔公,真没别的意思,就单纯地问一下。
然而,见场上突然安静下来,这些老人家面上露出阵阵尴尬,任遥就算再迟钝,也明白三叔公和他们,恐怕有些什么龃龉。
最后,还是七叔公开口,打破僵局:“震西侄儿,这些年,确实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狭隘了,我在这里向三哥和你,赔个不是!”
见他这么大岁数了,拉下脸来赔不是,关震西原本的得意之情淡了许多,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位他年少时曾怨怪过的老家伙,良久,才幽幽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很多事我都看开了,唯独你们当初堵在这门口,”他扭头指了指外头,“当时的场景,每想起来,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他爹二十出头就去外头闯荡了,当时世道正乱,他刚生下来就被送回了村子,只有逢年过节,父子俩才能见一面。
在他十岁那年开始,就连过年也见不着了,接连好几年没有任何音讯,他想出去找他都想疯了,好不容易熬到成年,却因为能感应石碑上的东西,被这些老家伙们疯狂阻拦。
最后他说服从小将他养大的三叔公,才得以溜出村,却发现茫茫人海,想打听一个人的消息是如此的困难,直到现在,他依旧没找到他爹,也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随着年岁渐大,经历了许多,他也看开了,找不到就找不到吧,但他一直想不明白,村里的那些老家伙,究竟为啥那么拼命阻止他出村。
就算他之后闯出一番名头,“荣归故里”,给村里修路搭桥,依旧得不到这些老家伙的认同,就连三叔公,对他也一直是淡淡的。
直到这次他带着任遥回来,亲眼目睹了天才之能,才渐渐理解几分。
人活一辈子,年轻时可以庸碌,老了却总要有个奔头,他们这些人的奔头,大概就是老关家后山那些东西吧。
后山有先人留下的无上传承,身为关家后人,自然是骄傲的,但也是悲哀的,他们没有天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宝山沉没。
在那种绝望的时刻,发现他能从石碑上悟到一点东西,就像看见了曙光,自然不可能轻易放他离开。
关震西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老家伙们,如今设身处地想想,任遥就像是当年的他,如果她不想接受老关家的那些东西,他大概也是不肯的。
他轻叹一声:“行了,我的事多少能理解几分,但是,老叔被你们排挤这么多年,你们真的没有一点私心?”
闻言,七叔公垂下头,重重地咳嗽起来,持续良久,任遥都有些坐不住了,他才颤颤巍巍地说道:“三哥呢,三哥在哪儿?”
“他遛弯去了。”关震西皱眉,若是往常这个点,老叔应该已经回来了。
“你,你去找他回来,我有话要当面和他说。”七叔公又咳嗽起来,任遥仔细感应,却发现他身体倍儿棒……
老人家还挺能演的啊!
关震西见状,面色微动,他不是冷血之人,做不到眼睁睁地看着小时候敬重的长辈这番作态,正要让小福去找人,三叔公却出现在门口,自己进来了。
他没拄拐杖,步子不怎么稳,却走出一番闲庭信步的悠然,七叔公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自觉地让出了主位。
三叔公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没看任何人,直接朝任遥招了招手:“好孩子,坐过来!”
任遥老老实实地坐了过去:“太外公,早上好。”
“好是好,就是人太多了,不清净。”三叔公隔应完这些人,便不再给他们多余的眼色,对任遥道:“过个十几天就是中元节祖祭了,你到时越过震西小子,直接接任族长之位!”
闻言,在座之人纷纷站了起来,就连关震西,也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接受了:“我同意!”
七叔公带来的人,则嚷了起来,不得不说,关家村的这些老家伙,嗓门是真的大,一起吵起来,声音震得任遥耳朵疼。
“使不得使不得,族长之位不是儿戏,怎可让这么小的娃娃担此重任?”
“咱们老关家可从未有女人当族人的先例啊!”
“还有,她可是外姓之人,怎可做咱关家的族长?”
关震西听了,拍桌而起,一一反驳道:
“你年纪大,难道让你做族长?”
“女人怎么了,这都什么时代了,还敢轻视女人,有种你去后山,在大姐面前说这话?”
“小遥没找回来前,稀里糊涂上了别人家的族谱,这有什么,可以改的嘛!”
十几人七嘴八舌,整个祠堂都沸腾起来,场上唯一坐着的,就剩七叔公,三叔公,和任遥了。
她赶紧开口表示:“那个,我已经上了任氏的族谱,不会改了,而且,我过几天就离开,可能来不及参加中元祭祀哈。”
场上顿时一静,不管是关震西,还是对面一直嚷嚷着不同意的那些老家伙,纷纷瞪大了眼睛。
静默,良久,气氛太过诡异,任遥站了起来,正想溜走:“我去厨房看看,早点好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