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没有什么特别紧急的工作,差不多六点的时候怀歆便收拾好东西,从实习生区域绕到全职那边,再走向电梯间。
她到了没一会儿,身侧便有沉着的脚步声响起,而后一阵清冷的雪松味道幽缓弥漫过来。怀歆稍稍翘起一点嘴角,挪动着靠近一小步,但仍旧目不斜视地默立着。
两人深谙如何扮演陌生人,一前一后的进了电梯,没有和对方说半句话。
直到下了地库,坐上郁承那辆宾利以后,怀歆才掩唇笑出声来。
“怎么?”
郁承侧眸眄她一眼,顺便倾过身来给她系安全带。
“没有,我就是觉得我们这样,”怀歆一眼不眨地看着他,眸中盈亮的光有点勾人的意思,“很像是在偷情。”
她一点儿不害臊地把这个词讲出来,郁承意味不明地凝视她片刻,散漫勾唇:“你好像很有经验?”
“没有。”怀歆娇懒道,“但我以前有在小说里写过。”
郁承笑,嗓音低沉蛊惑,“那可以请作家小姐教教我么,我不太会。”
车厢内并没有开灯,地下车库灯光从窗外照进来,将他英挺深邃的面容勾勒得更加轮廓分明,尤其是从下颌骨到脖颈的曲线,影影绰绰的性感。
“是吗?”怀歆扬眉,尾音略微上扬,“我看哥哥挺会的。”
郁承含着笑与她对视,那双深邃桃花眼分外撩人。似有什么在暗中拉锯,弦线绷紧,怀歆靠在椅背上不动声色,片晌男人撤开身去,挂档起步。
他们并不急于这一时,调情和暧昧都是为兴致服务的游戏。
餐厅预定在六点半,是一家离公司稍远的米其林二星西餐。两人在悠扬的大提琴声中品尝完美味,驱车回家。
他们选择在怀歆家里看电影。
郁承回去放东西,怀歆弯着唇叮嘱:“等我给你发信息你再过来哦。”
“嗯,遵命。”他笑。
怀歆关了门,开始按照自己的想法布置场地。过了一会儿,她给他发:【好了,过来吧】
等了一分钟不到,敲门声响起。
怀歆踏着小碎步过去开门,透过玻璃对上郁承深邃漂亮的眼睛。
他跨进门的时候就和她吻在了一起,郁承掌着怀歆的纤腰将她搡至屋内,大门在身后沉声合上。
如同一场追逐的游戏,沿着蜡烛摆放的轨迹,怀歆一边踮着脚尖亲吻郁承一边脱他的外衣。
西装和马甲都被卸下搭在一旁高凳上,郁承托着她坐上料理台,扬起下颌与她唇舌交缠。
温热的吐息相融,怀歆颇享受地眯着眼,心想她真的喜欢他同她这般亲密。
郁承很懂如何让她愉悦,他的呼吸,触碰,身上浅淡清冷的雪松香味,都让她深深着迷,不能自已。
浪漫的法式热吻持续了好一会儿才结束,怀歆眸中氤氲起了些许潮气,衬得她的眼睛在缱绻光影中蓄着浅浅的水光,脉脉含情。
两人相视片晌,怀歆又倾身去亲他。
这回没那么急躁,而是像在品味上好的珍馐,慢条斯理地用西餐刀挑开丝线和包装。
男人手臂撑在台面上,低敛着眼,纤长的眼睫如同繖扇一般微动,高挺鼻梁蹭过她脸颊,一下下地啄吻她的唇,辗转含吮。
蜡烛莹着的光也在旁边轻微摇曳,映出交颈相拥的两道身影。
片晌,郁承稍微撤开,额际与怀歆相抵。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触到她的腕心,向下一抚插入指缝,十指相扣,眸光幽深迷人。
“去看电影?”他轻声询问。
怀歆舔了下唇:“嗯。”
她想从流理台上下来,却不防被郁承单臂箍住了腰。怀歆低呼一声,下意识搂紧他的脖颈,下一秒整个人就被他腾空抱起。
怀歆双腿勾圈住郁承的腰以防自己滑下去,最初的那个瞬间还没有什么安全感,但男人一直稳稳托着她,步伐沉稳有力。
待走到沙发边上,他俯下身,将怀歆轻放在软垫上面。
她微红着耳尖,气捋顺了,这才缓过劲儿了。没忍住在他臂膀上打了一下,神情微嗔——居然又不打招呼就耍流氓!
郁承低低笑起来,挨着她亲昵地坐下,将她揽进怀里。
怀歆欲挣扎,被他勾着唇搂紧了:“别动。”
“……”
“果然和你在一起才最放松。”郁承埋在她颈肩微叹。
怀歆怔了一下,从他嗓音中听出些许不易察觉的疲惫。她联想到他去香港的事情,略微沉默下来。
他是回去见他的亲生父母,但似乎他们关系并不亲近,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最近好像很忙。”她轻抚他的脊背,柔声问,“一切还顺利吗?”
“嗯。”郁承维持着那姿势没动,“香港那边需要我做点事,所以就忙了一些。”
不管怎么说,到底是向她交代了一句,怀歆的心稍微放下来。
她轻缓地呼吸着,抚摸了一下他的侧脸,问:“累?”
“嗯,有点。”郁承轻笑。
怀歆稍顿一瞬,身体更侧过来一些。
“那我借你靠一靠好不好?”她神情认真,又好似含笑,“我们不想那些。就看电影。”
郁承深长眸光凝视她须臾,点头:“好。”
怀歆弯了弯唇,问:“想看什么?”
电视上的影视栏目可供选择的片子有很多,郁承安静地看她向下翻页,目光倏忽停在某处,出声道:“看那个吧。”
怀歆跟着看过去。
《本杰明·巴顿奇事》,一部08年的美国电影,讲述一个关于时光的故事。
她有看过梗概,说的是一个一出生便是古稀老人形象的孩子,本杰明·巴顿,越长越年轻,最后回到婴儿形态。他与他的恋人黛西像两条交错的轨迹线,一生都在渐行渐远。
听起来略微有些天然的压抑,怀歆拿起遥控器,点击播放。
春夜气温不冷,但她还是拿了一条薄毯,挨着郁承盖在两人身上。
本杰明·巴顿生下来便是奇形异状,皮肤褶皱松弛,身体如八十岁老人一般沉疴难愈,以至于他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抛弃在一个养老院门口。
养老院的黑人大婶奎尼发现了他,不顾丈夫和众人的反对收养了这个先天早衰的孩子。
医生说本杰明寿数不会太长,他没法过普通人的生活,注定会很辛苦。
可这一切都没有改变奎尼对他的爱,这个善良的女人对他悉心照顾,教育他成人的道理。
在遭遇别人异样的眼光时,她温柔而坚定地同他说:“你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但是宝贝,别人是不会明白你的特别之处的。”
本杰明的小床就安置在奎尼夫妇旁边。在养老院这样的地方,他也亲眼目睹了身边亲近的人不断离去。
教他钢琴的老人说:“本杰明,我们命中注定要失去所爱之人,不然我们怎么知道,他们在我们的生命中有多重要呢?”
十二岁这年,他以六十八岁的衰老身躯遇到了六岁的黛西,她的那双蓝眼睛让他无法忘怀。
他带她出海远航,给她寄明信片,而她也念着给他寄信,告诉他自己去纽约追逐芭蕾舞的梦想。
本杰明在外闯荡,认识了很多的人,也有过足够厚重的经历。洗尽铅华褪去风霜之后,他回了家,终于和黛西相恋。
最好的年纪,最好的爱。
他们在一起度过了一段美好浪漫的时光。
但他们的人生终究还是像两条短暂交错但最终分岔的轨迹线,本杰明爱的人一个个地离开。
电影的最后,白发苍苍的黛西回忆完这漫长的一生,也安静地闭上了双眼。
整部影片一直都在舒缓地叙述,将这个属于光阴的故事娓娓道来。在某一刻时怀歆的双眼就湿润了,她安静地流泪,滚烫的液体滴落在郁承肩头。
“本杰明,你在想什么?”黛西从身后拥住他。
“我在想,为什么世上没有永恒呢?多可惜。”
她柔软顺滑的金色长发铺满他背脊,温柔地轻声道:“有些事情是永恒的。”
“晚安,黛西。”
“晚安,本杰明。”
郁承的手覆了过来,不复以往的温暖干燥,他掌心微热起潮,但与她交握的力道很重。
怀歆侧过眸,看见男人黢黑瞳仁某处映着浅浅的水光,湿漉漉的。
她的心跳空了一拍,他却转过头来,一言不发,很安静地看着她。
那一瞬间怀歆好像看见一颗破碎的心摆在面前,他的悲伤汹涌到快要满溢出来,她没有想得很清楚就扑过去抱住了他。
“郁承。”怀歆哽咽出他的名字。
她的脸贴着男人温热的颈,泪水与潮气交融,到处都湿润一片。
怀歆感受到他胸膛里跳动的那颗心脏,巨大的悲怆也将她击中,她搂着他,几乎哭得不能自已。
她不明白郁承的苦痛到底来自于何处,但是她能与之强烈共情。怀歆明白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人独自航行在海面,黑压压的天空,四处都没有出路,只余彻骨的寂寥。
漫长的人生,永远待在一艘不断离别的船上,彻骨寂寥。
过了好久好久,头顶上传来很轻的一声,嗓音喑哑:“这世上真的有永恒的事情吗。”
怀歆闭了闭眼,仰头去寻他双眸。郁承的气息很轻,他垂敛着眼,漆黑的眼睛蕴着浅浅淡淡的弧光,眼尾薄红。
原来他没有哭,只是困顿得仿佛迷了路,茫然而失措。
“可以再抱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