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渐站了很久,盯着文子砚的眼睛看,好像想数清他的眼睫毛。
“你说什么?”林渐好不容易攒够了力气问。
“我说我什么时候说过那人死了?”
“你不是说那人被一个长着巨大复眼的海怪咬到海底,消失不见嘛?”
“消失不见是消失不见,死是死,怎么一样?”
“那你的意思是那个人没死了?”
“当然。至少小艇坠海那次没死。”
林渐以听不懂为由,请文子砚细说。
文子砚说起他回到游轮上的事。
……
我昏睡了一整夜,然后暂时清醒过来,除了小艇上的那个贸易公司的职员和摄影师来看过我,就只有黄医生来喂了我几次药。
我想问黄医生那人怎么样,救回来了没,黄医生只叮嘱我好好休息,不要乱动,减压症引发的后遗症很麻烦,游轮上没有相应的治疗设备,只能等回到岸上再说,叫我不要多想。
我吃了药后,很快睡着,中间又做了无数个恶梦,梦里的人和影晃来晃去,只有那巨大复眼和哩应的怪声始终不变。
甚至有时我睁开眼了,从恶梦中挣扎出来,一身冷汗,耳边还响着那哩应哩应的声音。
又过了一天,或者两天,我记不清了,我发了高烧,脑子糊涂了。
黄医生过来给我喂药,然后出去,关上了门。
我听到门外黄医生惊呼了一声,然后压低声音说:“你怎么出来了?”
声音很低,生怕被人听到似的。
然后一个人说:“我的手好痛。”
那声音我认的,就是那个人。
他在船上!就在门外!
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掀开被子下地,脚上剧痛,差点摔倒,我扶着墙开门,只有黄医生站在门口,我问他:“你刚才跟谁说话?”
他摇头说没有。
我说你骗人,我明明都听到了,海哥回来了,是吧?
黄医生把我扶回房间,小声跟我说是,他回来了。
我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怎么回来的?我明明看到他沉在海底……
黄医生说怕我太激动,加重病情,才不跟我说。至于海底的事,那都是幻觉。海底的巨大压力,加上你想要救人的执念,造成了海哥在你面前被海怪吞噬的假象,其实只是你的大脑自我保护的机制,想找到一个让你放弃的理由。不过没事了,人都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睡吧。
就这样我睡了整整七天,也许黄医生说的对,海底的时候我是产生了严重的幻觉,那哩应的怪声一直在我耳边盘旋,每次黄医生过来给我喂药时,我都问他有没有听到哩应哩应的声音,像是船里有什么东西窜来窜去,黄医生总说没有。
游轮返航靠岸,我被人搀扶着上了岸,却没看到海哥,我问黄医生,海哥人呢?你不是说他回来了吗?
黄医生说没了。
我觉得好笑,更多的是生气,问他说回来的是你,说人没的也是你。海哥到底怎么了?
黄医生说跟你一样,减压病并发症,突然发作,从甲板上掉下去了。这回真的找不到了。
我不说话了。海哥跟我一样,都从海底深处回来,表面上是拣了一条命,其实那条命早就丢在海底里,快速上浮带来的减压病就像埋在人身体里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爆发。
我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
因为严重的减压病引发的晕眩和发烧,让我老老实实在床上睡了七天。
而海哥能跑能跳,只受了些皮外伤,还以为自己一切正常,结果碰到大浪天,站在甲板上,突然晕倒,一头栽进海里。
“所以,我跟你说,游泳最重要的就是谨慎。咦?你怎么哭了?”
林渐摇头,说自己突然想到自己学游泳的整个过程还是不够谨慎,后怕起来,那个,黄医生的联系方式有吗?说不定上次潜水我也得了减压病。
文子砚点头,欣慰林渐终于真正谨慎起来了。
“不过我不推荐你去看黄医生。”
“为什么?”
“因为他只是个美容医生,好像在正大商场有家美容店,生意不错。在船上照顾我的时候,也只是给我吃些降烧的药,帮我控制住病情。要看减压病,还是要去大医院。”
“我明白了。你好好休息。”林渐说,正要出去,三个人开门进来。
这三个人林渐都认识。
市中心游泳馆的倪馆长,东京第一寿司店的清水建,24小时健身房的秦玉雄。
三个人都是两手空空,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倪馆长跟林渐打招呼,谢谢他救了人,也谢谢他的颜值评定活动,因为出人意料的巨大争议,吸引来不少客流量,游泳馆的生意好了很多。
秦玉雄更是热情,感激林渐救了儿子,以后一辈子去24小时健身房看瑜伽班女学员后抬腿都不要钱不用办会员卡,还给您留最好的观景位置。
秦玉雄还说动用了关系,把健身房那里颜值评定的星星数人为刷高,从小帅一路刷到了大漂亮,可惜最后跟游泳馆的票数合计,还是没能拿到第一名,对不起。
林渐说没关系,颜值嘛,身外之物,小帅就够用了,不一定非要第一名。
秦玉雄摇头,说你那四个朋友好像吵得很厉害,都快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