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都这么说了,那自然是对的。
只是那个脚趾完全断了,平平齐齐一个断面,这样的伤口真的能恢复吗?
船长说船上医疗条件有限,只能等上了岸后再治疗了,目前把烧先退下来,稳定住伤势就行。
“他到底什么病?”我问。
“减压病吧。”黄阳维也不太确定。
“什么时候可以回去呢?”我又问。
“不知道。发动机舱里的泵坏了,还在修。”船长说。
“啊?那不是回不去了?”我问。
“只是台水泵,不是关键设备,能修好的。”船长说完,就拉着黄阳维走,两人似乎还有很多事要忙。
我叫住黄阳维,把十根萝卜递给他。
黄阳维看着我,没有接下,那眼神好像在说我不喜欢吃萝卜,谢谢。
“原山的萝卜。她一天至少要吃掉两根萝卜。你拿了萝卜机,萝卜不拿吗?”我说。
“哦。是的是的。”黄阳维恍然大悟的样子,我都不忍心在船长面前问他为什么要冒雨去系绳扣的事。显得他笨。
“我的手好痛——”文子砚又叫起来。
船长叹气,关了灯,说:“让他一个人好好休息吧。”
出了房间,船长和黄阳维去二层的船长办公室,让我早点休息。
我在甲板上,看到二层船长办公室的灯亮着,窗户边站着两个人,并肩靠着,贴得极紧,乍一看,好像一个人肩膀上长出了两个头。
这么晚了,还有谁在船长办公室里?
裴总?田雅思?
好像只有他们俩了。
我看了好一会儿,期望窗户里的人动一下,至少扭一下头,这样我就能知道是长发还是短发,可是等了半天,窗户里那两人还是维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好像印在窗户上的纸人。
我叹了口气,回房间洗洗睡了。
这是林博海坠海后的第一天。
第二天,我一大早去了厨房。
餐厅里果然一个人都没有。要么都在自己房间里吃泡面,要么就是有事忙着。
我挺开心的。
餐厅窗户上的血手印也被一夜的风雨洗干净了。
我只用准备自己一个人的早饭就好。
喂了章鱼串烧后,我泡了碗面吃。
是的。厨师给自己做饭,也是能将就就将就,绝不搞什么花样。
昨天一天从早到晚,明明做的饭菜越来越少,可感觉好像经历了许多事,一躺下来闭上眼,脑子里像走马灯一样,闪着各种画面和声音,一会儿是玻璃上的血手印,一会儿是哩应哩应的怪声,一会儿又是一个人拉长了嗓子喊着我的手好痛。
等发动机舱里的水泵好了,船开回岸上,我发誓,以后再也不出海了。
任何一点小问题,在海上这个封闭的环境里发酵膨胀,都会憋出大问题。
一个早上,船上安安静静的。风浪也小了许多。好像跟谁做了交易,只在晚上才会变成大风大浪,不把船摇出各种怪响誓不罢休似的。
真的没人来吃早饭了。
我坐了一会儿,以为今天一天都不会有人过来,结果田雅思戴着耳机过来了,还端了个盘子,盘子上还有一块没吃完的黄瓜寿司。
她还没说话,我就问她:“是你吃了郑六如放在甲板上的寿司?”
“啊?”田雅思把盘子放下来,摘下耳机。
我又说了一遍,田雅思摇头,说她昨天就没去过甲板。
“哦。也是。你一直呆在船长办公室里。”我的声音有些苦涩。
即便同在一艘船上,船上的人也是分阶级的。干活的人比如我、摄影师、潜水员,还有那个不知道做什么的郑六如,我们这些人就跟我们住的房间一样,没有窗,在船的下层。
而黄阳维、田雅思、原山、船长、裴总那些人住在有窗户的房间,船的上层。
田雅思跟我这个厨师终究不是一路人,是我太闲了吗?竟然会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
我回想起昨晚在甲板上看到二层船长办公室窗户上的两个人的影子,紧紧贴在一起,好像连体婴。
裴总原来和田雅思有这层关系啊。
那时黄阳维和船长出来抓文子砚给他上药,郑六如和何伯言、原山应该都呆在自己房间里。只有田雅思了。
“我一直呆在房间里啊。”田雅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