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根沉香袅袅生烟。
“这事儿,是贺拔六野做的吗?”
下一刻,满是怒气的反驳声响起,“别开玩笑了,家主怎么会做这种事情?秃驴你别随便污蔑人。”
贺拔恕怒气冲冲地凑到洞边,隔了点距离,大声驳斥她的话。
和光摩挲着最右边的香柱,指甲轻轻刮去表面的香灰,“贺拔恕,都什么时候,别装傻了。”
“哈?我装什么”
“湖心岛那时,你看到了,那个筑基期的小子浑身爬满黑纹,备受煎熬,被疏狂界天道排斥的程度远远胜过坤舆界的我,那小子确是魔修无疑。后来沙滩,贺拔六野亲自救走那小子。近日的黑柱,消失多日的贺拔长老,线索还不够明显吗?”
和光拔高声音,“这一切就是那小子做的?要说贺拔六野没插一脚,你自个儿信吗?”
贺拔恕沉默下去,过了一会儿,梗着脖子,刻意用强硬的语气说道:“不管如何,家主没有这么做的理由。”
他握紧拳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快速说道:“有史以来疏狂界一直位列第二,近年才赶上来的天极界哪是这个庞然大物的对手,家主疯了才会去招惹它。”
和光忍不住笑了一声,“谁知道他疯没疯。”
砰——
贺拔恕狠狠砸向墙壁,“我敢肯定,家主没有淌这浑水,毕竟他的目标从来都只有坤舆界。”
和光扭头看向墙洞,“从来?坤舆界招他惹他了?”
坤舆界同贺拔六野的恩怨,不是从地下城塌陷开始的?还有什么内幕?
她想从贺拔恕脸上看出点什么,然而他已经扭开了脸,似乎不愿再提及此事。
贺拔势直直地看着他,试探着问道:“四哥,家主曾与坤舆界结过仇?”
话音刚落,贺拔恕就狠狠瞪了一眼,面容扭曲,“别问了!你最好当没听到那句话。”
贺拔势眉头动了动,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问道:“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贺拔恕一把挥开贺拔势的手,“老五,虽然咱俩是竞争家主的对手,可好歹也是有血缘的同宗兄弟。作为兄长,我劝你一句,忘了这句话,别深究这件事,如果你不想落到和二哥同样的境地。”他讳莫如深地看了贺拔势一眼。
听到“二哥”,贺拔势心跳漏了一拍,一年前的事情再次浮上脑海。
那时,他被狗和尚蒙骗,平白失去王千刃这个把柄,只换得一个不知真假的魔修功法。他把功法带回天极界,供奉给贺拔六野。为了验证功法的真实性,贺拔六野用来做实验的人,就是二哥。
听说二哥在千壑界执行任务时,曾犯下极大的过错,被关了起来。听四哥的话,二哥犯的错与贺拔六野与坤舆界的仇恨有关,莫非二哥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二哥惨死的时候,贺拔势在场,贺拔家族的其他人都以为二哥不过是被囚禁起来,贺拔恕怎么知道此事?
贺拔势强忍住心底的惊涛骇浪,用波澜不惊的语气故意问道:“四哥,二哥不是被关起来了么?落到什么境地了?他到底知道了些”
“闭嘴!”
贺拔恕突然捂住耳朵,面带恐惧地远离,“别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想听,也什么都没说过!”
眼看贺拔恕差点陷入癫狂的样子,贺拔势肯定他知道内幕,更重要的是二哥肯定发现了什么,才会被贺拔六野灭口。
贺拔势还想问下去,贺拔恕已经强硬地扭开话题。
“秃驴,你想找幕后凶手,与其在别人身上浪费时间,不如在坤舆界找找。你们到底得罪了什么人,逼得那家伙把这么大的锅扣在坤舆界头上。”
和光拨弄炉底的香灰,按住最右的沉香柱,轻轻吹了口气,尖端的渺渺火光蹭的一下膨胀,整根香柱瞬间湮灭成灰。
就算贺拔六野不是幕后操纵者
这事儿应与季子野脱不了干系,那么操纵的人是不是另一边——坤舆界的涅槃楼。
和光摩挲着中间的沉香柱,香屑一点点脱落。
若如贺拔恕所说,幕后之人想把锅扣在坤舆界头上,这也不对。自始至终,只有她才知道季子野,猜测幕后之人与坤舆界有关。
疏狂界弟子如严有山等人,自始至终没看过凶手的面目,唯一的线索只有那人能够操纵魔气。稍微了解的人只有宁非天,他见过贺拔六野救下那筑基期弟子。站在疏狂界的角度来看,要栽赃,也是栽到天极界和贺拔六野身上。
如果她是幕后之人,真要给坤舆界泼脏水,首先第一个是暴露身份,尤其是暴露季子野的身份,毕竟他曾是万佛宗忘情禅的禅子。如此无论万佛宗和坤舆界怎么辩解,至少在疏狂界心里隔阂和芥蒂是少不了了。
幕后之人这番藏头露尾的行为,与其说是栽赃,更像是不想坤舆界插手。因为魔气,坤舆界本就是最大嫌疑人,为了避嫌,能不插手就不插手。而九节竹给的指令也正是这样。
和光摸向最后一根沉香柱。
殷羡,那小子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逾疆界的代表,你认识么?”
“殷羡?”贺拔恕哼了一声,毫不掩饰语气里的嫌弃,“那老殷比,诸天万界谁敢不知道他啊。”
贺拔恕倏地一下转过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听说在酒楼的台阶上,你俯视了他?”
“那又如何?”
“这不就对了?那老殷比记住你了,这些日子卯着劲儿给你找麻烦呢。”
和光心下嫌弃,“好歹是一界之代表,怎的这么小肚鸡肠?”
贺拔恕笑了一声,“这还算好了,你就偷着乐吧,以前俯视老殷比的家伙,全被砍断了腿。”
他伸手比划,“从脚底开始,三寸砍一刀,一直到腰部,整整十刀,两条腿全剁成了肉酱。”
“诸天万界,没人想招惹他,见到都远远绕着走,也只有你敢舍身炸粪坑。”
舍身炸粪坑?
和光在心里咀嚼这个词,突然觉得与现状异常搭。
也就是说,殷羡阻挠她,纯粹出于私仇,不带一点界域或利益成分。
和光掐断左边的沉香木,从上方开始,一点一点碾成粉末。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水流突然快了起来,上方冒出一个黑点,以极快的速度过来,越来越大。
来人是若鹿。
他径直走到她牢房前,神色仓皇,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支支吾吾地没有说出来,闪着眼睛看她,显然是想让她先开口问。
和光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如他所愿。
许久过后,他果然按耐不住了,隔着铁杆,蹲下身,似乎想拉近与她的距离。
“和光道友,这些日子黑柱没有停过。”
和光淡然地说道:“我看到了。”
碧湖水澄澈如镜,上空发生了什么,底下看得清清楚楚。多少道黑柱,什么时候发生的,只有在湖水四周,她一清二楚。
“事情越来越不妙了,我们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过,多少个敌人,也不知道。”
若鹿语气越来越低沉,目光也渐渐从她身上移开,似乎不敢看她一般。
和光无奈地叹了口气,“若鹿道友,拐弯抹角的方式不适合你,有话不妨直说。”
这小子心思澄澈,心里什么想法,直接在面上就表现出来了。
他有求于她。
若鹿震惊地睁大眼睛,面上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咬住牙关,一股脑儿地全吐了出来。
“就算守住了城池的每个角落,我们还是抓不住人。这么守株待兔下去不行,于是执法堂打算从地点下手,看看黑柱出现有没有规律可行。在地图上标记黑柱出现的地点,大致是在一个大圆的范围内。”
“一番讨论下来,犯人不是随便挑个地方放魔气,似乎在疏狂界绘制阵法,一个个黑柱,就是一道道节点。执法堂的长老们研究过后,找不到天道施予的气息,认定这不是阵法。”
若鹿面露为难,“道友你晓得,诸天万界所有界域,疏狂界的阵法造诣一骑绝尘,没有天道气息,长老们认定不是阵法,那么下面的弟子只能从别的方向去查。可是,师兄说这一定是个阵法,没有天道气息,或许因为它是魔气阵法,不受天道控制。”
和光懂了若鹿的意思,可她还是没有主动点明,“我不是阵法师,在这件事上无能为力。”
若鹿的神色越发焦急,和光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欺负孩子的罪恶感,还隐隐夹杂着□□小绵羊的爽快感。
“这道友不懂阵法,坤舆界的魔道已存两万年,说不定会有知晓此阵的前辈。道友能不能帮个忙,托无相魔门研究一下。”
和光垂下眼眸,故意沉吟了一会儿。若鹿神色不安,小心翼翼地偷瞄她。
过了一会儿,她道:“好。”
他脸色大喜,几乎要蹦起来,“那我帮道友递信回去。”
“不。”和光笑道:“不由我来,你告诉你师兄,让他以疏狂界代表的身份,通过王御剑的途径,去给万佛宗送封正式的书函,万佛宗会帮他。”
她记得,因着迷魂香的缘故,王御剑和宁非天留了通讯方式。
若鹿疑惑地眨眨眼,“这为何要多中转一下,道友亲自去信不是更方便?”
和光笑了笑,“你照我说去做,宁道友自会明白。”
小傻子,宁非天私下请她相助,宁非天通过正式途径请万佛宗相助,怎能一样?
一个私人间的人情,一个界域间的人情。
宁非天生性潇洒归潇洒,在这种事情上可不会犯蠢。
半日后,坤舆界。
九节竹召开今年以来与会人数最多、身份最重的会议,发起会议的万佛宗太上长老悉数在场,无相魔门的所有太上长老,大衍宗阵法一道的所有峰主、天道院主修阵术八卦的所有前辈任何有可能知晓或解开魔气阵法的大能,全都到了。
几百个大能对着疏狂界的地图和黑柱的地点看了整整五个时辰,没能提出一个靠谱的建议,甚至连研究方向也迟迟决定不了。
无相魔门的胡子长老摸着长长的白须,一个劲儿地咂舌,“什么玩意儿哟这是,就是看着像阵法,怕不是那孙贼故意弄得像个圆,混淆咱们的视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