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建军被关进去,一时成了最大的热点新闻,不光是在街坊邻居之中,更是在古玩市场中,在今日说法的栏目里,在新闻报纸的版面上,抬头的标题是「京城警方破获特大古董造假诈骗案」……
街坊邻居们倒是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因为都不是傻子,自从知道程建军快速发家的事情,再结合程建军的前科,这些人的嘴里就没好话,现在不过是确认了而已。不过另一方面,他们也确实很佩服程建军。实在是这小子太能折腾了,自学成才,那么几年的时间就能造假骗人钱。
而且大家都是一个生活圈的,他们也知道了虽然原本的那一套大面积的电梯洋房被查封拍卖,之后程父程母就又买了一套房子。他们当然都明白,这就是程建军骗来的钱。
甚至他们开始琢磨起来,弄个几十万,关个几十年,是不是值得。当然不是都想去干违法犯罪的活计,只是闲来无事聚堆吹牛逼的假想。
要说影响最大的,还是对古玩市场。因为这一次程建军作案金额巨大,而这才只短短三年时间。但是i自从九十年代古玩市场活跃以来,那些造假水平更高的人呢?所以在程建军被判决之后,古玩市场迎来了一段时间的严打,抓了不少造假的、合伙诈骗的,以及顺着赃物追捕到了一些盗墓团伙。由此带来的,是古玩市场环境一时的净化,以及整体价格一定程度的走高……
某种程度上来说,程建军是非常传奇的了。三次入狱,前两次都又站了起来。做过公务员,当过大老板,而且短短一两年时间就能学会古董造假,并且可称精通,其人骗术大成,受害者繁多,累计作案金额数千万。而这一切,真正意义上来说,只是从他八二年大学毕业之后才开始的。因为那个时候才开始进一步的开放,市场活力大增,到处都是机遇,那一年,他三十岁。
程建军公务员只做了一年,而后八三年被判入狱四年。八七年出狱后,跑到南方做生意,又是短短的一年时间,八八年因为在南方犯的事儿被判九年六个月。九八年二次出狱,开始学习瓷器制作,而后开始造假,到了零一年事发入狱,中间不过三年多。总算下来,程建军自从八二年开始,真正的自由活动时间只有五年。正是在这五年中,他做出了那么多的事儿,是个狠人,确实是个有能为的。
不过再有能为,也只能唱着铁窗泪的时候,跟那念叨着「建军儿一生,不弱于人,我是打不倒的程建军」来自我鼓励,挺过难捱的牢狱时光,让自己更坚强……
唯一在乎程建军的,或许就是早已死心的程父程母。但这辈子没安过心的老两口也没有挺多久,程建军的三次入狱还是影响到了他们。因为程建军已经四十九了,再出狱就是个老头子了,或许这个儿子只活了前三十年。
他们想着大儿子以后的凄凉晚年,忧思成疾。本就不好的身体,也愈发的不利索起来。终于,在零四年的时候,程父先走,零五年的时候,程母带着没有管教好儿子的半辈子的遗憾,撒手人寰。
人总是要死的,只有新人换旧人,社会才能进步,才能发展。一旦人活的长了,还恋权不去,那不是好事。因为人老了就容易犯糊涂,动作就容易变形,影响就不是那么好。同时在他们手下的年轻人岁数也大了,受到前者的熏染太久,也就失了活力、创造力以及魄力,不成样了。
至于普通的人民群众,活的长了也招人烦,自己心里也过不去。老关头因为没有关小关气的脑梗,亲儿子也卖了国外的产业回国发展,膝前尽孝,还有韩春明这么个孝顺徒弟伺候着,遗产的事早都安排的清楚明白,也没再搞什么假死的戏码,每天就是听戏喝酒而已。
零九年初春的一个深夜,一睡不醒。被发现时面容安详,寿终正寝,享年一百零一岁,实现了他说的活过一百岁。
老关头生在清末,长在民国,经历了华夏的动荡,见证了新华夏的崛起,活到了新世纪,看过了奥运会,感受过科技发展带来的巨变,一辈子没经过什么大磨难,更没遭过大罪,但是从没受过穷,没短过吃喝,之前虽然腿脚不利索,口齿不清晰,脑子不灵光,可到底也没瘫痪不能行,死的时候更是干脆,一觉就过去了。除了儿子、儿媳妇不行,正经是人生赢家……
白喜事的地方还是放在了茶飘香,还是因为这里地方大,这么多年,有什么事儿多是在这里摆酒请吃。此时的饭店中,乌泱泱吵的不行。白喜事么,虽然熟悉的人离开总让人不舍,但一想老关头活了一百零一岁,也就没那么悲伤。当然也是人家过来随礼的,是一种人际关系的应付,老关头一百岁才死,那些真的近亲、老友,哪里还有活着的了,多是生疏的后辈。
已经快八十岁的破烂侯头发花白,行动迟缓,端着酒杯放在嘴边使劲的抽鼻子,而后放下酒杯,夹了一个花生豆,这才抬头看着一桌嘴角含笑的人,叹道:「我是越活越佩服关老爷子,那身体是真好。我记着年头一次登门那会儿,老爷子是……七十三吧?也就比我差几岁,那会儿可是酒肉不忌。八十那年,一顿还能喝三两,走道还一阵风呢。再看看我,这才七十八……」
王言摇头一笑:「这就不错了,酒喝不了了,可是也没瘫到床上动不了,你当谁都能活你这么大岁数呢?就是能活到这岁数,又有几个行动自如的?」
「要说这个,我还真就佩服王爷,五十七了吧?他是那么老大一家公司的董事长,手下管着十几万人,没有一根白头发不说,看着还跟三四十一样,这些年跟本没变过。跟小彬他们站一起,要不是有着一身老成的雍容气度,那就跟同龄人一样。」
许久未曾出场,已是头发灰白,满脸大褶子的涛子磕磕巴巴的如此说。他这些年做的不错,除了饭店的生意之外,韩春明做什么生意都带着他,升价也有几个亿。毕竟别的不说,就是现在所处的这个三层楼的产权,他有六成股,那就不少钱。另外他跟着韩春明的步伐走,也有两个宅子,以及建筑公司,不差钱。
坐在身后一桌的王彬听见这话,回头说道:「涛叔,您老可别这么说。上周才跟我爸练过,您几位是没看着,那给我揍的,这两天才缓过来。可不是跟我同龄人,那是比我还年轻呢。」
尽管已经三十三岁,但他时常因为有个如此牛逼的父亲而苦恼,幸好,他儿子、女儿还小,隔辈亲着呢,老头子不爱搭理他……
马都莞尔一笑,他们都知道这小子总挨揍:「那这么看,我觉着王爷活到一百多岁问题不大。」
「那是肯定的,看他现在状态就知道了。」破烂侯叹了口气:「我估计啊,我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儿了……」
「哎,破烂侯,不兴说丧气话,你也得奔着一百岁使劲呢。」韩春明走过来拍着破烂侯的肩膀:「今儿可是我师父的散伙饭,别说什么死不死的,小心我师父真把你带下去。」
「侯爷,您这身子骨肯定长命百岁。」跟过来的关子清笑着举杯:「作为儿子,感谢这些年您几位对我爸的关照,来,我敬您几位。」
他也是七十多岁要死的人了,早都没了那些心思。有关遗产的事,之前就已经说明白了,韩春明给关小关一个亿的现金。虽然按照现在古玩市场的行价,这些钱不够并不对等,还差了不少,但是有钱拿就不错了,毕竟老关头的东西早都放到了韩春明的博物馆,他们还算知足。再说在之前的这些年,韩春明没少帮着关小关,也跟着赚了不少钱,不能再要自行车了,那就是真没脸了。
众人举起小酒盅,跟着喝了一口,又说了几句话,韩春明跟关子清,以及关小关等人,这才离开去别人那里敬酒。
这些人岁数都大了,能活到现在没死,是剧情撑着的。因为原本的年龄就比较混乱,所以到了现在一个个的都还活蹦乱跳。老关头的死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这些人都差不多了,就是这几年的事儿。王言打眼过去,一个个都是病气缠身……
没再关心那些,做一桌的几人继续闲聊着,当然没再说历史文化,今天是老关头的白喜事儿,说的,当然也是这些年跟老关头之间发生的事。事实上早在几年前,他们的话题就不再是那些历史文化,而是说起了人生,开始回首过往。都是感受到了身体的沉重,精神的疲乏,不禁的开始忆往昔了。
当然王言除外,身体机能的些许下降,确实让他无法继续保持一颗年轻的心,但也不至于跟这些人一般。他多是微笑着安静倾听,感受着人之将死……
饭吃到下午散伙,有司机开车,王言跟王彬父子俩回到了北池子大街的家中。住了那么多年,再算上科技的发展,前几年的时候又重新装修了一遍,更加的现代化一些。
这宅子别的不多,就是房子多,所以尽管王彬已经结婚生子,但也还是在家里住着。
才从车库进到院子里,就看到两个小东西一前一后,磕磕绊绊的小跑着过来,嘴上还招呼着「爷爷爷爷」。
这当然是王彬的孩子,大一些的是个小子,今年五岁,小一些的是个丫头,今年三岁。继承了王言、苏萌、王彬以及他娶进家门漂亮的来自公务家庭的媳妇,长相是非常讨喜的,加上年岁小,时常惹出的笑料,还是很招人稀罕的。
王言笑呵呵的走过去,蹲在他们面前,结果冷不防的,大一些的小崽子抽了抽鼻子,而后转头就往回跑:「爷爷喝酒了,臭,不抱。」
接着,后边的小丫头踉踉跄跄的到了跟前,学着哥哥的样子抽鼻子,而后啊的叫了一声,口齿不清的跟着来了一句「喝酒了,不抱……」
王彬哈哈笑,两步上前一把抱起将要摔倒的小女儿,臭不要脸的问:「让不让爸爸抱?来,让爸亲一个。」
小丫头抗拒的伸出双手,使劲的捂着亲爹的臭嘴,脸上写满了拒绝……
王言笑呵呵的走过去,去到屋里泡茶喝。
苏萌坐到一边问道:「怎么样啊?还行吧?」
她知道王言跟老关头喝了快三十年的酒,现在老关头走了,她怕王言不高兴,故此关心关心。
王言摇头道:「我没事儿,人家一百零一走的,又没受罪,我能不能活过这老爷子都两说呢。」
「你快得了,就你现在这样,关大爷还真比不过你。快六十的人了,年轻不说,还能有力气打儿子。哎呀,我这人老珠黄的没法比啊。」
看着王言年轻的模样,活力的皮肤,抖擞的精神,苏萌就生气。毕竟她这些年保养身体可是花了大价钱,结果不如王言这个天天连大宝都不擦的男人。等再过上几年,她怀疑以后一起出去别人能把王言认成她儿子……
这当然是有些夸张的,但如果再过几年,确实是有差异的。没有人可以永葆青春,他王某人也有老掉牙的一天。
给苏萌倒了一杯茶,他笑道:「都老夫老妻的了,还研究那些干什么?我就是常年锻炼身体,肌肉更有活力,皮肤更鲜活一些罢了,我还能嫌弃你啊?」
「哼,我这些年见的那些合作伙伴,就没一个好男人,就没有不偷腥的猫……」
「喝你的茶吧,老了老了,反倒还说起了酸话。」
「是啊,老了。」苏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我爸妈他们还能挺多久……」
王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自顾喝茶,看着外面疯玩的两个小崽子。
正确的认识死亡,人最要明白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