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楼儿为什么会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不得而知。
陆轻鸿张开嘴,终于还是没有问明缘由。他揉了揉宁念晴脑袋,眼前篝火火光摇曳,心绪终于平静下来。
想要叮嘱几句,又太早了一些,毕竟还有二十多天的时间。
施楼儿却是率先开口:“神鬼画道不适合她。”
陆轻鸿点点头。
宁念晴生性跳脱,和神鬼画道要求的内心通达完全不契合。所以当时陆轻鸿提出这个想法,师父既不反对,也不赞成,只是让他多想想。
宁念晴安慰道:“老爷,我会想你的。”
陆轻鸿一笑置之:“我也是。”
“那么,该给念晴画像了吧?”宁念晴甜甜一笑:“还有楼儿姐姐。”
施楼儿脸色徒变,上一次……
陆轻鸿顿时明白小丫头心思,施楼儿如果回了山门,两人之间再无纠缠。只有她如果在施楼儿身边,那么,两人之间的牵连就不会断绝。
这丫头,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自己虽然心里对施楼儿的确有那么一丢丢的爱慕,可……八字没一撇,更何况施楼儿这样的山上人,如何能够看得上自己。
施楼儿刚要拒绝。
宁念晴抱住她胳膊:“楼儿姐姐,老爷每个月都要替念晴画一张画像,这一次你和我一起吧,好不好?”
“……”
“念晴,不要难为你楼儿姐姐。”
陆轻鸿板着脸,心里确有那么一丝欣慰,两人心意相通。
宁念晴赶紧故作委屈,结结巴巴:“楼儿姐姐……你就……”
她终于点头。
火光下,陆轻鸿从马车拿出笔墨纸砚,以巨石为桌,旁边宁念晴开始研墨。
施楼儿看着他们。
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还是第一次有人替自己画像。本来随意的坐姿微微调整后,便有些僵硬。
特别是脸上表情,如临大敌。
上一次,她替姐姐画像,结果画出的都是自己。
不由突发奇想,自己在山门身居高位,被其他人取了冷面狐的绰号。除了师父谁也不和自己亲近。
那么,他算是自己的朋友吗?
手指抓住裙摆,纤细的足踝洁白如玉,铃铛被裙摆带动,发出轻轻的脆响。
陆轻鸿抬头望来,她躲过目光,脸上不知道是火光还红霞,修长的脖子亦被传染。
“楼儿姐姐,放轻松一些!”
墨水调制好,宁念晴跑过去,扑了一个满怀。
这丫头。
她尴尬笑笑:“可以了吗?”
陆轻鸿大笔一挥,开始作画。
这一次他挑选的材料都是最好的,云梦纸同样分成好多种,眼下这种看似发黄,却能够保存千年百年。
墨水更是几十仙珠一小瓶的奇珍,笔挑选了最细一只,他想要刻画出所有的细节。
他目光落在施楼儿身上。
不由呑了一口唾沫,心绪竟然开始不宁静,拿笔的手微微颤抖。
她似有所感,轻轻垂下脑袋,盯着鞋子,神情僵硬。
“楼儿,放自然一些。”
“……”
“有酒么?”
陆轻鸿如蒙大赦,对啊,还有酒。
于是乎,几个酒鬼喝得飘飘忽,惶惶然。宁念晴脑袋埋进她怀里,鼻息轻轻。
施楼儿醉意朦胧,终于放下所有戒备,脱去鞋子,玉足盈盈一握,慵懒地靠在石头之上。
一手抓住酒葫芦,一手护着宁念晴,陆轻鸿眼中欣赏、偏爱在酒精的作用下一览无余。
情感、状态都已经到达最完美的状态。
难怪许多大大画家、书法家、诗人骚客,都有饮酒即兴创作的习惯。
有时候清醒过来,神作天成,想要再创作出同样的作品,却绝无可能。
笔落下,华光生。
少女的慵懒,惬意,宁念晴的安静、活泼……
先是眼睛,眉黛。
轻盈若远山,皎洁如明月。这几笔一挥而就,完美无瑕。
多一点就显得刻意,少一点就毫无精神,陆轻鸿十分满意。
本身就有素描的功底,这一刻又将写意进行结合,不说神鬼画道的道行问题,但是这幅画,就算是普通的画卷,也是上上佳作。
他毫不停留,嘴唇、琼鼻、脸颊。
才画上,顿觉少了点颜色,施楼儿饮酒后,嘴唇鲜红,性感而又不失活泼。
他兴之所至,手指划破,鲜血为色,这一瞬间,他丝毫没有犹豫,似乎本来就该如此。
很快,两人大致体态已经勾勒出来。
他又开始刻画周围的环境。
一般来说,神鬼画道不重环境,浪费时间不说,还会起到反作用。甚至有可能将画魂锁在画卷之中,不能跳跃出纸张的束缚。
可他一开始就想将画长期保留在身边,既然这样,百无禁忌。
画毕,整个画卷顿时活了过来。
施楼儿神情和眼前人没有任何区别,同样一口一口喝着酒。
许久,她抬头看着陆轻鸿,恍惚错愕少许,竟然笑语盈盈道:“公子心意我已知了,可是她却不知。”
陆轻鸿瞬间酒醒。
这……
“你融入鲜血后……”
失败了吗?
陆轻鸿有些局促,一般说来,画魂性格和主人几乎一般无二,为什么她和施楼儿仿若两人。
她看出了陆轻鸿的疑惑:“我是她,却终究不是她,画魂容易画心才难。”
“……”
那边施楼儿见陆轻鸿收工,更加随意:“好了?”
“好…好了!”
“那好,今晚早些歇息,明早赶路。”
陆轻鸿赶紧将画卷收起,藏在怀中,她是乎没有要过目的兴趣,这才放心。
好在画魂终究是画魂,她不知道自己的心意,这样算是好事吧,至少不会太过尴尬。可不禁又想,看画魂反应,她似乎并不讨厌呢。
这样的话,是否证明她也如此?
他不敢赌,走到她身边:“楼儿姑娘,要不你去那车上休息?”
“不必了,这里挺好,酒还要么?”
“酒……还是少喝一点。”
“……”
他接过来,一口吞下半喉咙,才惊觉这是她刚刚喝过的,顿时惊地默不作声。
她看到他反应,同样明白了什么。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