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世界
茅小小学在昌南小镇的北侧,一到夜晚,万盏煤油灯火大放光明,一条条街道小巷也都变成了皓光闪耀的银河。
行走着,身前身后是一张张或苍迈、或风雅、或清新、或世故的动物,车马粼粼,人流如织,看不清是人还是马,大抵都是动物吧,不远处隐隐传来商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偶尔还有一声马嘶长鸣,亦是分不清。
从林子到茅小,大概四五百米的距离,两人一路走来,街边小吃摆成两排。
小林走在前头,阿玖端着两桶泡面紧随其后。
“我们来这干嘛?”阿玖结结巴巴的小声问。
小林“嗯”了一声,回头笑着望去,嘻嘻。
“卖红薯!”
“卖红薯?”阿玖看着手里的两桶泡面,不由生疑。
小林又一次强调:“对,就是卖红薯!”她以高出半个头的优势,一手搭在阿玖的肩膀,一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墙角。
“喏!就是那了!”
阿玖的目光顺着手指的方向,小心翼翼的移去。
那儿正侧对着茅小小学的大门口,顶头上盖着一废弃报纸,地上摆满了红薯。
小林说,有的生的,有的熟的,只不过得看人。
阿玖没有明白意思,思考的同时便被小林一把拉过,踉踉苍苍的来到了学堂门前
夜晚的天空中,不再下起小雨,地上的积水反着月光打在了那些动物身上。
七零八碎,狗的尾巴,猪的头颅,马的鬓毛,还有一些认不出来的手脚。
小林叮嘱阿玖一定要蹲下,笑着迎着那些差人。
一本正经的告诉阿玖,卖红薯的姑娘想在学堂门前摆摊,那不可以没钱,也不可以不陪笑脸。
随后小林又找出一根小木棍,绕着自己周围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圈。
“好啦!嘻嘻。”小林一惊一乍。
阿玖摸不着头脑,含含糊糊的问着: “怎……么了?”
语气突然加重: “你不许过来,这是我的地盘!”她递过棍子,冲着阿玖扔去。
“我……我做错了什么吗?”阿玖无缘无故被凶了一下,一个人在这集市里显得更加落魄。
“好了,好了,我跟你开玩笑的啦。”
小林见阿玖迟迟没有动,便主动离开圈子,伸出修长的手指握住他的手。
阿玖心头一颤,像是被什么拘束了。
小林显然毫不避讳,轻柔的控制他的手指,围着他的脚步画了一个圈,同自己一样,歪歪扭扭的小圈。
“我……”阿玖脸红的像煮熟的螃蟹,心更是比煮熟的螃蟹还要颤动。
小林一把抢过话,“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随后朝着远处的那些摊位,指指点点。
阿玖呆滞的看向远处的那些摊位,有的,有着桌子凳子,有的,只有凳子或者桌子,还有的同自己一样画了一个圈,只不过他们的圈不是歪歪扭扭的小圈,仔细一看,反倒是堂堂正正,正了八经的圆。
他低下头又看着自己脚下歪歪扭扭的小圈,这哪里是圆?
分明是几条波浪线!
“为什么啊?”阿玖看着对面的摊位,有着不服气。
小林声音压的的很低,含含糊糊: “无规矩不成方圆。”
继续说道:“你帮我卖红薯,挣到的钱都给你!”
阿玖激动的饱含泪水,“都给我?”
小林想着想着,还是改口:“都借给你。”
“小气!”
“所以啊,你不能死,以后一定要来找我。”
小林的话有些瘆人,但阿玖又不太想追根溯源,他知道,她定会说,“说了你也不懂。”
小林说完,就开始数着手里的红薯,看着这繁华的城池也正式拉开帷幕,幸福的定义连番升级,拒绝回到初始版本。
“就买个红薯吧,否则夜太寒冷!”
#面具
“呯呯啪啪……!”伴随着鼓掌喝彩声 ,集市的热闹来到了高潮,正中央围着一圈又一圈的观众。
“好!”喝彩鼓掌,再鼓掌喝彩,源源不断。
而在正中央上铺着一大块红布,红布上站着,是一个头戴小颅帽,披着白色的戏服,画着五彩的脸谱,粉墨登场,不一会舞剑,不一会翻跟头,不一会又练起了金鸡独立,站得稳稳的,真是好功夫!
围着的观众看得很是起劲,欢呼雀跃不已,
‘台下’有说有笑: ”嘿!看那老头有滋有味地演唱,有声有色地步法,看戏子还真是一种享受!”
身披白袍,扭头一晃,嘿,花脸变白脸。
虚晃一招,嘿,又白脸变红脸。
‘台下’的人惊嘘不已,开始起哄: “来一个,再来一个!”
“好嘞!”只听戏子摇头晃脑,像孙悟空七十二变。
“呼”,红脸竟变回了人脸。
沧桑的脸庞,同他的枯瘦如柴的身板一样,没有一丝光彩耀目。
“哦!哦……!”但台下的观众却激动不已,欢声雷动,再一次达到了极点。
听着不远处的欢呼,另一旁的阿玖很是想过去,可小林千叮万嘱,叫他不要出去。
通过月下的余光,可以看到小林的侧脸,嘴巴嘟嘟,声音压的很低,但也可以听的清楚一二。
长时间过去,嘴里依旧不停的念叨:“他们要来了!”小林一会看着手上的红薯,一会看着远处的‘戏台’,像是藏着什么心事。
阿玖开始抱怨:“谁要来了。”
“差人!”小林告诉阿玖。
阿玖更沉不住气,越想越气, ”抢我泡面的青天大老爷?”
小林摇摇头,说: “说了多少遍,他们只是差人。”
“你别拦我,我现在就要去。”阿玖一边整理红薯,一边拍拍屁股的尘土。
“你现在还不能去。”小林脱离了自己的圈,跑到他跟前拦住,单手撑腰,指着阿玖。
”我怎么就不能去?”声音很大,但仍就支支吾吾。
还没她来得及的回应,阿玖快嘴一步: “我知道你肯定会说,说了你又不懂,可你不说我又怎么懂,今儿我还偏非去不可了。”
小林看着地上的阿玖,透露出一丝吃惊,嘴角微微一笑,露出一丝笑意。
整理好地上的红薯,阿玖起身离去,继续端着泡面一步一步的走向‘戏台’,”玛德,要不是你可以借我钱,我早就走了,你真以为你是刘菁菁啊!”
时不时回头望去,为什么她没有跟来,我竟有一丝凉意?
小林同样望着离去的阿玖,渐渐的,他的身影消失在动物世界里。
脸上虽洋溢着幸福,但仍摇摇头叹息:“果然,他从小就这样。”整理好两个小圈内的红薯,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紧跟其后。
另一边,‘台下’的观众眼花缭乱,依旧沉浸其中。
霎时。
“嘘!”哨子一声,鹰击长空。
站在‘台下’的观众才突然反应过来,窃窃私语:“差人来了!”
站在‘台上’的戏子看着大家开始交头接耳,嘈杂声一片,沧桑的脸上又多出一点茫然。
“差人是何许人也?”
“你看!”不知‘台下’的谁,朝着一头嘶吼,大家的目光呆滞的转向那头,惶恐滩头说惶恐。
戏子不再吱吱呀呀,停住了声,顺着所有人的目光所致,现在‘台上’远远望去。
只见四人,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为首是一瘦子,穿一身旧制服衣裳,高大的身板有些单薄,一张瘦条脸上,栽着一些不很稠密的胡须,由于脸色显出一种病容似的苍白,那胡须看起来倒黑森森的,有手有脚,大步流星。
“他们就是差人?”戏子还在喃喃自语道。
人群中很自然而然的让成了一条路,四人分一三形式二足走成五步,粉墨登场。
“接着!”伴随着“哐”的一声,一袋子硬币刚好砸在戏子的钱碗里。
‘台下’先是一愣,随后立即一阵叫好,“哇哇…哦哦…”
“嘿嘿…!”戏子唔不得差人是谁,看着钱袋子飞入碗中,眼睛直冒金光,笑得合不拢嘴,三下五除二,纵身一跃,急忙捡起袋子,“哎呦,谢谢爷!”
拾起随意擦了擦尘土,转身就想放入暗袖中。
“慢着!”瘦差人推开前面挡住的观众,缓缓走来。
到了戏子跟前,嘴角上扬,表情却到有些和蔼可亲,到是戏子显得有些慌张失措。
“老哥,钱给了,你这脸是怎么变的?把绝招抖一点出来。”
大声呵斥:“怎么变的!”一旁的胖子也掺合。
“让弟兄们开开眼啊!老子有的是钱!”
“对!开开眼啊!”其余的两个差人也争先恐后的嚷嚷着。
演出还未结束,就开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整个“台子”上站着五人,莫不真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戏子惶恐不安,退后几步,看着各位差人,双手抱拳,弯弓卑微道:“各位,各位差人,技不外传,海不漏底,千两黄金不卖道,十字街头送古交,诶,各位高抬贵手,金盆打水银盆装,原谅…!原谅…!嘿嘿…!”
说完又是抱拳一鞠躬。
话音刚落,瘦差人抱拳回望,只是不同于戏子的是,他没有鞠躬。
‘台下’的观众嘘唏不已。
不约而同的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阵嘈杂声倾然涌出。
咳了一声:“安静!”
随后又一次抱拳冲着戏子,面带和善着说道:“卖关子,不仗义!”
“诶……”
继续说着:“算了算了,不愿露底,我也不勉强你!”
冲着戏子竖起大拇指,“各自赶路,后悔有期!”
“诶,好……”戏子方才松了口气。
瘦差人朝着戏子伸出手,审视:“拿来!”
“什么?”戏子摇摇头,表明不知的态度。
瘦差人逼近一步,继续说:“钱呢?”
此时的‘台下’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此时阿玖也恰巧赶到,不停的打量着‘台上’的五人。
同自己那时一样,瘦差人站在前,其余三人并排在后,这样子,一下子就明白了一二:一群高贵气质的差人在处罚违章动物。
冲着‘台上’喊:“不……”阿玖被一只手堵住嘴,支支吾吾的,没有说出话来。
阿玖回头望去,小林正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随后伸出修长的手指,做出了“嘘”的动作。
阿玖声音压的非常低,小心翼翼: “怎么啦?”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小林咕囔几句。
指了指台上的戏子,示意阿玖看,她说那是她爷爷。
阿玖重重的点点头,肩膀上有了少许沉重,似乎明白了什么,呆在一旁不再乱说话,有模有样的听着小林的分析。
小林一句:“他们这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阿玖一句:“嗯。”
小林一句:“他们还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阿玖一句:“嗯嗯。”
小林接着说:“还有还有,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阿玖仍然一句:“嗯嗯嗯!”
小林生怕阿玖没有听懂,又问道:“听懂了没有。”
“嗯!嗯………!”一会摇头,一会点头,
其实他知道自己没有听懂,只不过碍于面子,还是点点头。
‘台上’依旧争执不休,‘台下’仍然嘘唏不已。
瘦差人步步紧逼,放高声调:“嘿,你老小子装猫吃象,收了钱不漏底,不漏底就该还钱嘛!”
“呵!哎……得嘞!”戏子向着差人笑意,又弓着腰,脱掉上衣,伸手进去摸索着暗袖中的钱袋,嘴里自言自语,嘴角的笑容狠狠的将无奈刻在那沧桑的脸上。
好一阵子了,终于掏出一打钱袋,“差人的钱,我怎么敢收呢?”
补上一句:“大路朝天,后会有期!”又一次抱拳,但并没有鞠躬。
瘦差人伸手接过钱袋,在手上晃了晃,掂量着,“诶,不对啊,我刚才给的是两打钱袋,怎么只还一场的钱呢?”说完眼睛瞟了一眼旁边的胖差人。
他立即附和:“是啊,分明是两打,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
其余两人趁机附和:“对,吐出来!吐出来!”
戏子渐渐的也压不住火,不再卑躬屈膝,怒目而视:“各位,今儿是成心拿我当猴耍啊?”
“他分明收了两打钱,只还了一场的钱,叫他还不应该吗?”这次他没有对着戏子说,反而和蔼可亲的冲着‘台下’的观众,咧开嘴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