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寒半夜里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列车不知道行到了哪一站,车门一开,一群人上车,热闹又新鲜。绿皮车厢里那难以形容的空气总算得到了交换,竖着耳朵听了一会,隐约听到了“□□”二字。
她这才坐起来,看了一眼对面,总算松了口气,连忙给闺蜜姜荷发了条微信:对床的大哥终于走了!
信息发出去不到一分钟,电话就响了,姜荷的声音穿透夜色,在她耳畔响起来。
“那个臭脚的大哥终于是走了?他不是说他买了个老婆结果老婆跑了,生下的孩子还不是他的,那后来呢,后来那孩子户口上上了么?唉,你到站了?换新室友了么?长什么样子的,帅么帅么帅么?”
连珠炮一样的,叶寒几次想插话,最后还是放弃了。等姜荷终于问完,她才无奈地问:这都半夜两点了,你还不睡?
“当代年轻人,熬最美的夜,喝最烈的酒,会最铁的朋友,你一个人在外头游荡着,我怎么放心?真是不懂你了,非说要火车旅行,这绿皮火车晃荡48个小时,你睡个卧铺,一路上能遇上什么牛鬼蛇神你也不知道,多危险啊!”姜荷越说越兴奋,还要细数叶寒的罪行,叶寒低笑着果断打断她。
“我怎么听你的语气不像是担心,而是透着股嫉妒?”
“哪里!我才没有嫉妒!”姜荷否认道,“我怎么会嫉妒你。不就是你获得了一等奖,张教授奖励你半个月的假期么?我不羡慕我一点都不羡慕。不就是火车旅行么,不就是不期而遇的艳遇么,不就是美景么,你都没有,你只遇到了有脚气的大哥,满车厢闹腾的熊孩子,还有热爱功放的非主流!嘤嘤嘤……”
姜荷的嘤嘤声渐渐变得不清晰,只落下最后两句控诉,“坏人!叶寒你个小没良心的!火车旅行这么好玩的事儿都不带我,留我一个人在实验室里做牛做马的,坏人!诅咒你遇上一个看得见吃不着的绝品美男!哼!”
“信号不好,我挂了!”叶寒笑笑地挂掉电话。
绿皮车再次启动,嘈杂的车辆再次慢慢安静下来。包厢里统共四个床位,她听到了自己头上铺大哥均匀的打呼声,和对床上铺大姐有利的磨牙声——叶寒静默了一声,绿皮火车上的夜比她想象的还要漫长。好在对床还是没人来,至少在下个站来临之前,她可以安静一会。
奈何天不遂人愿,就在下一秒,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是列车员客气里带着疏离的声音:“先生,您的床位在这儿。下铺。”
“谢谢。”那人低声说着,声音浑厚甘醇,听着像是清风拂面,让人很是舒坦。
叶寒高度近视,脱了眼镜之后一米之内人畜不分,却是个十足的声控。她不由自主抬头望去,只见灯光昏黄,一个身材高挑笔挺的男人走近包厢,倚在门边彬彬有礼对列车员说道“谢谢您,祝您晚安。”
声音完美,身材高挑,懂礼貌——叶寒初步判定。
列车空调开的足,给的被子也很厚。叶寒窝在床上,不动声色的观察对面:取出隔脏睡袋铺在床位上,缓缓地解开袖扣,外套上的扣子,慢慢地脱下外套——夜的静谧为他的每个动作都加了昏黄的背景色,像是一部陈旧的慢电影。尔后,他将脱下的外套用衣撑子挂在了床尾,用手轻微微地拉了拉袖子。
是个重度洁癖,还有点轻微的强迫症——就在他脱下鞋子,将鞋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床下,并且还似乎想让两只鞋尖精准地并排在一块时,叶寒突然失去了兴趣,她微微打了个呵欠,背过身去。
等她再次醒来,天已经微微亮。火车撞击着铁轨,哐当哐当响个不停。包厢里一扫之前不可描述的空气,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薰衣草的香味——隔壁的男人果然是讲究,无烟熏香都用上了。
叶寒皱着眉头看着床头桌上精致的小瓶子,模模糊糊就看见对床的人好像已经起来了,铺位上干干净净的,没有睡袋,也没有撑的没有一丝褶皱的衬衣。
叶寒摸了眼镜戴上,径直起身去了卫生间,待她回来,才看清眼前的人:一身白衬衣,闲适地依靠在床头,两条大长腿随意地交叠在一块。一张俊俏白净的脸。此刻他正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上的书。
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一个王子,下颌线完美,画面精良。
叶寒心里默念了一声,下一秒,视线落在他的手上,不由蹙了眉头——他手上捧着一本《快乐的死》。
那书是她的。
叶寒在自己床位上找了一圈,又在桌子上逡巡了一圈,得出这个结论:这书是她的。
上了车她就在看这本书,后来看累了,她就随手放在了床头桌上,可现在,这本书却落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手上,一个有洁癖、强迫症,看起来讲究、有修养、却不问自取的男人手上。
叶寒觉得有些匪夷所思,虽说相聚都是缘分,可是不问自取,未免有些太不客气了。
大概是叶寒的目光太过灼热,男人终于有些察觉,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叶寒:“您……有事儿?”
语气温和却疏离,声线相当完美。
当真是不见外。叶寒走到床边,好整以暇问他:“好看么?”
“嗯?”他又是一愣,抬头看叶寒,眼里的疑惑一闪而过。见叶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上的书,温和回道:“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