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囚禁的那些年,尽管她装得再坚韧,又怎么可能不怕?怎么可能不痛?
她痛苦地捂着头,“滚!滚啊!”
“阿宁!是我!”
萧珩忙将屋中的灯火点亮,坐在床沿处,小心伸出手掌,“阿宁,别怕,是我……”
他声音沙哑却很温柔,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漆黑的屋子渐渐亮起一丝光明,长宁才看清眼前之人,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她伸出冰凉的手放在他厚实的掌心里,借着他手掌的支撑,身子越过衾被一把抱住萧珩的肩头。
萧珩守在她身边时,听见了不少胡话,知道她做了噩梦,便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一直在,不怕。”
良久之后,长宁才慢慢安定下来,臂弯仍旧抱着萧珩的肩头。
萧珩显然是刚沐浴过,长发披散,身上还有淡淡的松香混着皂角的香气,额角上的小半块银色面具也取了下来,露出一张完整的脸庞。
她恍然想起昏迷前的要紧事,忙问:“皇叔,你是不是进宫……”
长宁偏头去看他,鼻尖不小心蹭过他的脸颊,余下的音节尽数消散。
两人皆是浑身一震。
方才萧珩只来得及点亮一盏灯,勉强能看清屋中的情形,但光线到底还是昏暗,越是昏暗,便越觉得空气都带了几分粘滞,此时长宁还隔着被子跨坐在他腿上,手臂搂着他的肩,猝不及防之下蹭过他的脸颊,不由心跳加快。
萧珩呼吸亦有些微凌乱,只能僵着不动。
漆黑静谧的夜里,呼吸声便显得格外清晰。
长宁还有些头晕,卷翘的睫毛闪了闪,似乎能带起轻微的风,拂得萧珩面上发热。
他轻轻推开长宁,握住长宁冰凉的手,眉眼严肃:“其他的事你不要担忧,同我说实话,你……喜欢他吗?”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李元修。
长宁眨了眨眼睛,眸底还有些迷蒙之色。
萧珩又道:“我只想听你的真心话。”
他今日走在半路,因为长宁突然晕倒就被季风叫了回去,李家也还未来得及向皇帝说明婚约之事,但最迟便是明日。
明日一早,皇帝的圣旨就要下来了。
长宁能感受到萧珩对自己的关心和照顾,可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越不想萧珩为自己冒险。
——前世他已经为自己死过一次了,这一世,就好好做他的王吧。
长宁垂首笑了笑,“至少,我不讨厌他。”
重活一世,她以为自己换了身份,却不曾想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她是沈长宁,是沈氏女,可她不想再嫁给拓跋临了。
她沉淀好情绪,抬起头,道:“李元修他很好,对我好,品性也不错,嫁给他,以我二人的性子,做到相敬如宾,应当不难。”
萧珩僵住,漆黑的瞳眸在一霎那掀起惊涛骇浪。
他难以遏制心底翻涌的情绪,抬臂抓住她的肩膀低呵道:“若是不喜欢你大可拒绝!不必委屈自己,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
“我知道。”
长宁按住他激动的手,轻声道:“我真的不委屈。”
“你看,李元修他出身好,对我也好,关键是李夫人也喜欢我,嫁过去之后,至少婆婆会护着我,便是李元修他日负我,有李夫人在,我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真到了过不下去那一日,我便和离……”
她尽量表现得愉快,轻声细语地和他分析自己嫁进李家的利弊。
萧珩的心却是随着的话语一点一点往下沉。
长宁并未察觉到他的异常,笑着道:“皇叔,我真的愿意嫁他。”
李家现在才提起这门亲事,无非是因为萧珩如今炙手可热,而她又是萧珩最在乎的亲人。
可同样的,将她和李家小公子绑定后,他日,李家也该护着萧珩。
如此一想,她又觉得嫁给李元修,不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萧珩袖中指节逐渐缩紧。
脑中只回旋着一个念头——她说,她愿意嫁。
宛如兜头泼下一盆凉水。
见他不出声,长宁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背。
“皇叔?”
然而这次她话音刚落,一只有力的臂膀揽住她单薄的身子,与以往的小心温柔不同,带着陌生的强势。
长宁一时呆住。
感受着怀里柔软的身躯,萧珩几度张口欲言又止,想说的话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不能说啊。
他是她的叔叔。
他的情意,只会令人厌恶。
在长宁看不见的地方,萧珩眼角湿润,他嗅着她发间甜香,缓缓阖眸。
静默许久,才沉声道:“若是过的不好……就回来,我在的地方,永远都有你的家。”
长宁下巴搁在他肩头,眼眶肿胀发热,逐渐模糊了视线,虽是哭了,却是轻快地应道:“……好。”
尽管做好了准备,萧珩的心脏还是骤然抽疼了一下。
他果然是生出了这世间最有悖伦常的情感。
这样的情感,见不得光,也不能被世人所容忍,他注定永远无法得到,就像有的话,他这辈子大抵都无法言说。
但至少,他还可以做她一辈子的皇叔。
做她此生最坚强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