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诏王遇刺的时候,喀多一行正在山林里跋涉。
他们不停歇地走了大半天,黄昏时才选定了一处地方扎营休息。
望着四周高大的林木,于赠疑惑地问:“师父,咱们到底是要去哪里?越走越荒凉了,进到这样的大山里,能办什么事呀?”
喀多面对着层层山峦,长出一口气,答非所问道:“今晚好好休息,明早再走一段路,不远了,就快到了。”
说完他又轻轻叹了一声,满心起伏的思绪却是无法言说。
第二日清晨,简单吃了些东西,喀多认真洗漱了一番,换了一身簇新的衣袍,还吩咐仆从为自己精心挽了发髻,又让于赠也换上正式的袍服,这才命令拔营出发。
于赠很是不解,见喀多一脸郑重,笑着问:“师父,咱们这是要去拜山神吗?”
想不到喀多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瞪眼教训,而是语气温和道:“是呀,我们正是要去拜见一位神仙!”
自从波冲决定营救蒙巂(xi)诏主照原和世子原罗,喀多就开始费心谋划,可是谈何容易。
蒙巂诏的都城样备城里,驻扎着数千蒙舍诏的精锐,还有从姚州府而来的大唐的军士,样备城内的王宫已经被困得铁桶一般。
如何才能将两个重兵监视下的大活人救出来呢?
喀多思前想后,又与波冲反复商讨,最终决定,只能设法救出世子原罗。
诏主照原目标太大了,再加上他双目失明,营救更为不易,只得放弃了。
但是又怎么才能让世子原罗脱身呢?
其实,无论是照原还是原罗的死活,喀多都不关心,他在意的只是自己的诏主。他理解波冲的心情,如果实现了波冲的这个心愿,应该能使他从中获得信心和勇气。
因此,此次营救对于喀多来说十分重要,他一定要亲力亲为达成目的。
就在各种方案反复推演都被否决后,喀多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或许真的可以带来一线生机。
他没有犹豫,立刻前往大厘城内著名的医馆聚缘堂,向他的故交陆仙翁求助,被告知陆仙翁到宏圭山采药未归。
喀多与陆仙翁相识几十年了,也到过陆仙翁在宏圭山的营地。
喀多当即挑选了几名精干的随从,安排好各项事宜后,带上于赠就直奔宏圭山。
马上就要见到那位老友了,他会不会同意帮忙?自己的那个方案可不可行?喀多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不过,郁结的烦心事总算有个倾诉的人了,无论如何要让老神仙给出些建议,喀多只是这样想着,就觉得已经得到了安慰,烦乱的心稍微安定了。
此时,在宏圭山深处的那个小院里,胡管事和积善带着一群人继续采药去了,陆仙翁安排施千琅誊写账本,他带学徒们在库房检查药材的情况。
施千琅端坐在案几前,一笔一划写着。起初他用笔很笨拙,这两天已经适应了,而且越来越像样,笔力劲挺,字体俊逸。只不过写起来还比较慢。
正在凝神挥毫,隐约听到马蹄声,一匹两匹三匹……施千琅尝试分辨着,渐渐发现那些马匹越来越近,似乎是朝着他们这里来的。
果然,一炷香之后,马蹄声停住,外面有了嘈杂的人声。
“老神仙,陆老兄,愚弟前来拜望了。”一个年长的男声响起,随即听到几个人下了马,同时院门打开,仆役奔出去迎接。
“大法师怎么找到这里来了?看你这不怀好意的样子,肯定是有什么麻烦事吧。”陆仙翁的声音也传来。
“唉,陆兄怎么这样讲,我们多年未见,我想念兄长了不行吗,听说你来这里采药,便来探望,难道不欢迎在下吗?”
“行了吧,我还不知道你,看你笑得老狐狸一样,事情难度还不小吧。”
“我那是见到陆兄高兴的。本来昨天晚间就能赶到,我们特意在山林里歇息一夜,今晨更是沐浴更衣后才登门,可见诚意十足!”
“你这样说就更瘆人了!”
一连串的笑声传来,施千琅好奇地停了笔。
来访的客人,自然正是喀多一行。
陆仙翁嘴上骂着,脸上却满是欣喜。
喀多待人苛刻,脾气急躁,并不喜欢与人结交往来,可以算是没有什么朋友,但他与陆仙翁一直十分投缘,虽然并不经常见面,在一起却很谈得来,而且无话不说。
于赠站在喀多身后,见他们寒暄得差不多了,上前向陆仙翁施礼,喀多简单介绍了几句。
陆仙翁很是惊讶,他知道越析诏主波冲和兄长波于的一些事情,听说过深受波冲宠爱的这位侄子,见喀多带着他到宏圭山来见自己,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猜测是不是这孩子患病了。
于赠被陆仙翁打量得有些不自在,正想着说点什么,忽然看到陆仙翁身后的木楼上,一道木门内,缓缓走出一个人……
正午炽烈的艳阳下,那人苍白得仿佛透明,他的嘴唇半张着,呈现出一个好看的弧形,两道浓眉微蹙,黑白分明的眼睛透出清亮的光,以一个毫不掩饰的震惊表情,直愣愣地盯住了于赠。
这个人,正是于赠寻找了一天又一天,以为再也见不到的那个人啊,他居然在这里,他还活着,他好好的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