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赠还要再央求下去,喀多起身拂袖出去了。
离开的准备并不复杂,第二日清晨,天色未明,两队人马就收拾停当一同出了庄园。
行至山外的大路上,需要分头朝两个方向行进了,施千琅对喀多行礼告别,又认真听了喀多的一番叮嘱。
软磨硬泡央求了一夜未果的于赠,垂头丧气站在一旁,他眉头紧皱,眼圈泛红,嘴巴瘪着,气鼓鼓一声不吭。
施千琅走到他近前,微笑道:“你在宾居城等我,我会去的。”
“真的?不会骗我?”
“真的。”
“那你早点来,最好是二月就来,二月我们去神外龙雪山,祭拜三朵神,除了祭祀还有很多有趣的活动,很好玩的……阿琅,我回到宾居城后,可能又要被关起来每日读书练功了,没办法自由走动,不能去找你,所以,你要来哦,说好了,一定要来!”
“一定!”
“除了大厘城,阿琅你最好不要去别的地方了,特别是再也不要一个人外出,不要再走丢了知道吗……如果你找到了家人,要回家了,务必马上给我来信告知,书信交给大厘城里我们越析诏的驿馆,我定能收到的……无论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
“一定!”
已经坐上了马车的两位老者,从车厢里探出头来,想催促一下依依惜别的两个少年,互相对视一眼,又都作罢了。
积善见状沉不住气了,牵了施千琅的座骑过去,把缰绳塞进他手中,道:“二位少说两句吧,这又不是相隔千山万水,说不定过两日就又能见面了,咱们还是早些出发要紧。”
施千琅对于赠郑重行了一礼,又对喀多行了一礼,然后翻身上马头也不回朝前走了。
他发现自己接受不了告别,是不是因为太过软弱了呢,他在心里质问自己,但空落落的内心怎么也强硬不起来。
走了一段泥泞的山路,积善率队拐上了石板铺就的官道,道路宽敞平整了不少,遇到的车马也逐渐多了起来,不过几乎都是与他们同一个方向,都是急着离开蒙巂诏的人流。
一路上有好几次被军士拦截下来检查,见到符牌是邓赕诏的陆仙翁和弟子,立即恭敬放行。
施千琅不由担心起那些逃亡的内侍和侍女们,但愿他们出了宫后,真的能够隐藏身份,好好活下来。
又走了一段,陆仙翁叫停了马车,掀起帘子唤施千琅过去,让他上车说话。
不大的车厢里垫了厚厚的毛毡,放置了铜暖炉,还有个小炭炉咕嘟咕嘟烧着茶水,比骑马的确暖和舒服多了。
车内只有施千琅和陆仙翁两个人,施千琅终于忍不住,把昨日进宫之后的所有事情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他第一次接触如此复杂的事情,面对如此多的人,遇到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体验了很多无奈和不甘心。
他的表达仍旧无法十分准确,边说边搜肠刮肚寻找恰当的词汇,陆仙翁并不打断,耐心地听他说着,不时给他的茶盏里添点热茶。
直到施千琅全部说完,陆仙翁才缓缓道:“国之气运就如同人,也有生老病死。蒙氏自哀牢迁徙此地后,苦心经营,八十年前覆灭了建国七百多年的白子国,才一步一步壮大起来。而蒙巂诏当年也曾经不可一世,不仅经常夺取周边诏国、部落的良田,断其水源,之后还出兵攻击大唐,冲击姚州都督府,杀了很多唐军,双方争斗了很多年,苦了军士和百姓啊。”
施千琅陷入沉思,陆仙翁说的道理他是能接受的,但是涉及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他就无法理性去看待了。
人命如此轻贱,除了贵族豪酋,平民和奴隶要活下来太过于艰难,他完全做不到淡然视之。
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施千琅望着陆仙翁道:“能不能有这样一个世界的,每个人都能得到尊重,不能随便杀人,没有奴隶……”
陆仙翁眼里闪动着灼热的光,随即却轻轻叹了口气道:“希望在神的疆域之外,真有这样的世界……”
正午时分,他们来到照川镇。
这里是蒙巂诏、邓赕诏和蒙舍诏三诏交界之地。他们接下来要从这里走一段山道,车架不能用了,要在此更换马匹,顺便歇息一下。
由于往来的人们常在此歇脚,此处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村镇,有一家客栈、两间餐馆,路旁还有不少脚夫等着揽活。
蒙巂诏覆灭的紧张气氛也蔓延到了这里,赶路的人们不敢多停留,似乎怕危险会跟随而至。
积善挑了一间背风安静的餐馆,将陆仙翁安顿到小木楼上之后,就忙着安排饭食,处理卸车、备马等事。
施千琅为陆仙翁煮了茶,也下楼去帮忙给马饮水。一行人忙碌了片刻,简单吃了些东西,准备接着赶路了。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传来鹰隼高亢的啼叫,紧接着,一只硕大的黑色猛禽在餐馆上空俯冲盘旋。
陆仙翁见状有些惊讶,忙走到窗前,取出一个镶嵌了银质装饰的沉香木枝,横着举向空中,那鹰隼看到后,扑扇着翅膀飞下来,稳稳落在木枝上。
积善连忙上前帮忙抬住那大鸟,陆仙翁从它脚上的铜质圆筒中取出一张字条,读罢惊讶地挑了挑眉,唤人取来纸笔简单写了几个字放入圆筒中,那鹰隼随即长鸣一声腾空,向着北边飞走了。
积善不解地问:“是发生了什么着急的大事吗?居然动用了鹰隼来传书。”
陆仙翁笑而不答,让大家不要忙着出发,再休息一下。而他则继续站在窗前眺望远处。
施千琅陪在陆仙翁身侧,顺着他张望的地方看去,那个方向山势延绵,林木繁茂,什么也看不到,不过,他已经隐约感觉到了有马匹急速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