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到漫天粉红随风轻扬,落英遍地,花瓣飞舞间,一位长身玉立的白衣少年负手而立,他剑眉星目,英气逼人,静静望着施千琅说:“为兄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飘飘荡荡的花雨窸窸窣窣落下,又幻化为一片白茫茫的雪,一个身披宝蓝色斗篷的女子,背对着他,清清冷冷的雪地,清清冷冷的蓝色背影渐渐融入蓝天中,看不到她的面孔,却让施千琅心里一阵酸楚……
他向前走去,想看仔细她的模样,刚一近身,一阵幽香拂来,那是他曾经嗅过的气息,这淡淡花香仿佛有形,层层漾开,如同薄雾……
雾气越来越浓,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不见,黑沉沉的浓雾深处隐隐似有灯火,影影绰绰中,远远飘来一个声音说:“……那就把他也抓来……”
施千琅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但是他清楚的知道那个要被抓的人是于赠!
下一刻,他的双手奋力向前,对面的人倒下了,黑暗中有血点扑来,那温热咸腥的血,瞬间变得冰凉,源源不断地,扑簌簌滴在脸上,刺骨寒凉……
施千琅豁然惊醒,下意识摸了摸脸,满手清晨冰冷的露珠。
他疲惫地揉了揉面颊,慢慢站了起来,梦里的画面是那样清晰,清晰到此刻眼前的一切都反而不真实了,一时间恍惚得不知道身在何处。
那些梦的碎片里,到底藏着的是什么信息呢?那些人和事,似乎关于未来,也似乎是过去,到底要传递的是什么?
晨光微显,鸟儿的鸣叫零星传来,一夜大风后散去了乌云,在瓦青色的天际与山峦相连处,一抹淡淡的红晕透了出来。
陆仙翁休息的小帐篷内还没有动静,火焰微弱的篝火边歪七倒八熟睡着几名侍卫。
施千琅低头看了看近旁的于赠,他侧卧着,一只手抬起蒙着头,怀里宝剑的红穗子搭在面颊上,随着呼吸微微颤动,半张着的嘴边似乎挂着一滴口水。
施千琅无声地笑了,抓起自己脚边的毯子,轻手轻脚给他盖上。
静静环视着安睡的侍卫们和于赠,经历命悬一线的危险状况,如此宁静的场景让施千琅一阵感慨。
这个精力充沛的英武王子,只有睡着了才露出稚气,其实他还是个孩子呢。施千琅突然想起两次梦到于赠的情形,敛了笑容,那种酸痛的感觉又袭上心头。
这几日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以及战火、杀戮的梦境,让他有种说不出的不安,某一天是不是大家都会陷入战乱中?
曾经有过一瞬间,他设想过,或许自己就是个异乡人,回不到自己的家乡,也可以远走高飞,那么,至少能够避开将要到来的战乱。
但是,很快地,眼前这些人使得他无法再这样幻想。
尽管相处时间短暂,但是,这些容易满足的质朴的人们,当面临国破家亡的动荡,经历血腥的战争,他们能够保全自己吗?能够有一隅安全之地偷生吗?他放不下这样的担忧,他已经舍弃不了他们了。
况且,就算去到别处,那里就安全吗?就像预先感知到狼群来袭,自己不也一样毫无能力应对啊。
施千琅悄悄绕到巨石后,面对河流盘腿坐定,调整了呼吸,收敛住纷乱的思绪,吐纳间将陆仙翁传授的心法认真照做了。
又尝试着喀多所授的方法,小心地释放开自己。
一团光亮从他的腰腹部凝结,缓缓升起,抵达胸部,又渐渐来到眉心。
那光亮带着暖意,放射着细细密密的射线,他感觉自己因此也发出了光,这光与晨曦融为一体,他也仿佛融入到朝阳中。
随着与天地相通的奇妙体验,清幽的香气,甘美的甜意,悦耳的各种声音徐徐将他围绕。
他心念一动,似乎找到了陆仙翁和喀多两位上师不同心法的结合点,不去盲目断开,也并不刻意融入,只是接纳和释放,同时安定住自己的真气。
不知不觉中,居然真的屏蔽了黑暗、嘈杂、恶臭等等外界不良的元素,同时也好像吸收了无形的能量,对敏锐感官的运用更自如了。
他缓缓调动着真气,让那白色的暖流淌过全身,感受肌肉,甚至是每个细胞勃发的生气。
忽然间,他再一次觉得血脉喷张,按捺不住一股力量的冲击,于是抬手挥出去,没想到河面被击起一道水花。他聚集力量再试了一次,河面激起了一道水柱,就好像大石投掷入水一般。
施千琅高兴地站起身,又尝试了几次,试着揣摩那股力量的来龙去脉,但是,紧接着,他的胸口一阵剧痛,口中又尝到了咸腥的味道,视线开始模糊,差点站立不住。
施千琅连忙安定住心神,将真气一点点收回。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好半天才缓过来。
尽管突然身体的不适反应很吓人,但是能驱动力量的那点新体验,完全抵消了前一刻的不安,未来或许自己还能拥有更强的力量吧。
当久违的阳光普照大地,河滩上热闹起来。
人们分头忙碌,燃起火堆煮水做饭,收拾整理行装,同时,大声谈论着昨晚的惊险经历,相互提醒补充,把那些骇人场景不断还原。
特别是陆仙翁引弓射狼的神勇,更是被说了又说。受伤的人像获得了勋章,尤其地骄傲,一场生死一线的经历成为令众人喜悦和满足的体验。
对于及时赶到,施以援手的那伙蒙面人,大家也有各种猜测,最终也没能分析清楚他们的来历。
听着七嘴八舌的议论,施千琅将目光投向陆仙翁,见他也正朝自己看过来,两人对视一眼,都只是微微一笑。看来,陆仙翁也知道那是诚禹带人赶来了。
陆仙翁喝了口热茶汤,缓缓道:“确实多亏了那几位武士,我们才得以脱险。不过,既然他们蒙了面,说明不想让人看清行迹,大家也就不用瞎猜了,未来有缘再见,一定好好报答。”
众人连连称是,又将话题转移开去。
于赠用冰冷的河水洗脸净口,哆嗦着大呼小叫从河边跑回来,手忙脚乱穿好了袍子,挤到火堆旁的施千琅身边坐下,吸着鼻子问:“阿琅睡得还好吗?”
“还好!”施千琅随口回答,从火堆里刨出一个烤熟的毛芋头,扒拉到他脚边。
于赠拾起来边吹边撕开外皮,吸着嘴咬了一口,烫得直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