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戈皮连连称是,眼中满是感激,赤格心中却是一阵怅然,自己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一心一意想要将施戈皮扶持起来,借助他去完成自己的大目标,没想到,他却是如此愚蠢的人,不仅妄动搅乱了自己的计划,还贴进去了那个铁匠和那个幻剧班子。
赤格想到这里,又是一阵胸闷,好不容易才强忍住要翻脸撵人的冲动,长出一口气,竭力平静地问道:“施千琅王子现在就在大厘城内的聚缘堂里,对施家的这位二郎,戈皮王打算如何对待?”
施戈皮有些意外:“哦?吴娘子的毒镖居然被陆仙翁解了?这个老头还真不简单呢。不过,这孩子还是不能留,谁知道他当日看到了什么,每次看我的神情总是怪怪的,我不踏实。”
“所以,那一日,就在蜈蚣陈放毒之后,你的手下亲自带人去杀了施白千夫妇之后,诏王你有没有又回去过现场?”
施戈皮愣了愣,抬手摸了摸下颚处的短须,犹豫着道:“那个,我那时是寻找铎鞘剑心切,我那兄长施白千很讲信用,既然望苴的人与他约定,用那柄剑和宝藏换取逃离的通道,望苴残部被他窝藏了起来,那剑和宝藏就一定是在他手里,可是他不肯给我……”
“戈皮王只需要回答我,你是不是回去过现场?”
“是的,我只是想去亲自搜寻一下,不过,我真是没有发现那小子,听说他是被施千望从一个倒扣的木桶下找到的,谁知道他什么时候钻到那个木桶下的,不能保证他没有看到我啊。”
“如果看到了,他一个幼童,又能推断出什么呢?诏王啊,你还是自己太紧张了。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如果看清楚了,早就会向他的兄长施千望说明了。”
“反正我是不踏实,现在他又回来了,不能再放着不管。”
“那万一,他并没有看到你,或者年幼无知,并不知道你和这件事的关联呢?再盲目地去灭口,就不怕真的败露吗?”
赤格耐着性子,感觉距离暴怒就一步之遥了。
施戈皮沉吟片刻,点头道:“大神官所说确实很有道理,我会仔细斟酌一下的。”
“理应如此,如果可以,确实不要再轻易动手了。”
黑暗中的交谈持续到半夜,施戈皮才告辞离开。赤格将他送至前院,看着他带着吴娘子和随从们纵马出了院子,这才转回身。
赤格皱着眉揉了揉发胀的额头,前一刻还明朗的笑脸被收了起来,此时满脸倦意,烦闷不堪。
他拖着伤残的病腿缓慢地向自己居住的屋子走去。
沙渺紧跟在身后,低声问:“施家二郎,他们打算如何处理?”
赤格懒懒道:“估计还是会杀了他吧。那么多年的执念,之前甚至想派人去长安行刺,真是疯了!他是太心虚了,始终认为那孩子在现场看到了他……当年只有四岁的孩子,能记得什么?那孩子……那孩子自求多福吧。”
赤格长长地叹了口气,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对沙渺吩咐道:“派人去把那个刘孟达抓来,都出家了还在借刀杀人,这个祸害我想见见他。”
外表看起来,天元坛只有少数仆役和陈旧屋舍,大神官赤格不谙世事潜心修炼,实际上,他用大量的财物豢养了一支强大的力量,只不过,赤格从不露面指挥,一切交给心腹沙渺安排。
沙渺接到指令忙答应了,又压低声音道:“施戈皮总是自作主张,又缺乏远见和气度,将来也难成大事,主人为何如此帮他?主人对铭珞王也是尽心竭力辅佐,但愿你的好心不空付”。
重重的鼻音传来:“哼!好心?这片邪恶、肮脏的土地上,谁也不配得到我的好心!”
大厘城并不宵禁,不过,夜深了,四处也都关门闭户,街上没有车马和行人。城门处只是认真核对出城的人,对于包裹了厚厚的头巾,跟在施戈皮后面打马入城的吴娘子,却是丝毫没有留意。
施戈皮一行疾驰进入石和诏的驿馆,一名清瘦的男子搀扶施戈皮下了马,此人是施戈皮的心腹董江。董江示意随从们带吴娘子下去安置,然后与施戈皮转入跨院的书房。
施戈皮等不及休息,立即将见到赤格后的种种情况,对董江和盘托出,并且嘱咐道:“董统领啊,赤格此人还真的思维缜密,他所说的完美计划,我们的确可以好好筹划一番。”
董江也点头赞同,接着问道:“那,对施千琅,我们是不是应该尽快动手?”
施戈皮摇摇头,思忖片刻道:“他既然从长安回来了,机会就多了,你去安排吧,尽可能隐秘些,不要用我们的人动手,花点钱找人来做吧。”
“那吴娘子呢,诏主打算怎么安置她?放在大厘城太危险了。”
施戈皮不以为然道:“她只要不露面,也不会被发现的,就让她在城里躲一段时间,几个月后直接去白崖城吧,迎接大唐使臣,要做的事情很多呢。”
董江立刻答应了,随即又忍不住感慨道:“大神官可惜执掌了神坛,若能为我石和诏所用,一定能成为主上的左膀右臂!”
施戈皮侧过头,脸上是志得意满、胸有成竹的神情,嘴角却牵出一个轻蔑的笑:“让个出身不明的瘸子身居朝堂高位?啐,董统领你在想什么呢!”
窗外扑簌簌有细雨飘落,将主仆二人的对话隐没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