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片刻,不见杨管事出来,他的两名随从在门外唤了两声,没有得到回应,这才疑惑地推开门,一前一后进去查看……
这个木棒和木板胡乱拼搭成的窝棚不大,只有两丈见方,平时用来关押刚抓来做苦力的人。把人关得没有了哭喊的力气,再拖去不远处的盐场,免得哭喊声影响其他苦力劳作。
为了不让哀嚎的囚犯扰了清静,窝棚与匪徒们住的木楼相距一段距离,中间还有茂密的树丛隔档。
此时,在窝棚外不远处,枝叶斑驳的阴影里,两名杀手嘻嘻哈哈闲聊着,他们并不关心杨管事和他的随从,也不关心窝棚里将死的少年,旁人的生死对他们而言,远没有拿到赏钱后怎么花更要紧。
东拉西扯了一阵,倦意涌来,一名杀手不耐烦地嚷嚷:“你们完事了没有?怎么还不出来?”
侧耳细听,窝棚里悄无声息,两人都有些感觉异样,却也并未多想,能想什么呢,三个手持利刃的汉子,对付一个手无寸铁,还被捆绑着的瘦弱少年,结果如何明确无比,没什么可多想的。
又等了片刻,他们不耐烦地走过去催促。
窝棚的门敞开着,狭小的门洞里黑乎乎的,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只传出阵阵血腥味。
两名杀手走到门口,突然觉得一阵不安,不约而同地伸手去腰间拔剑。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一条黑影鬼魅般冲到近前,他们的胸口同时受到重击,心脏瞬间被绞碎,两人仰头倒地,到死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夜风拂动树叶,沙沙声传入施千琅的耳中,同时一阵寒意袭入他的身体,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一声轻响,一柄袖剑滑落到脚下的石板上,施千琅蹲下身,索性将手中的袖剑全部放下。他的脑袋嗡嗡作响,血腥味使他一阵恶心,浑身不受控地颤抖起来。
此时,手上被刀刃割开的地方刺痛传来,大力挥拳后的手臂也开始酸痛,如果没有这些疼痛的感觉,他或许意识不到这具身体属于自己。
强忍住浑身的不舒服,施千琅盘腿坐下,调整着呼吸,一支支慢慢拿起袖剑,在衣襟上擦拭掉血迹,仔细地收回到护腕中,做完这些,他才渐渐从极度的亢奋中平复下来。
他望向眼前的两具尸体,又回头朝身后的窝棚里面看去,隐约看到那里还横躺着几人。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不真实,从头想来,恍惚间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是怎么做到的。
尖利的刀刃刺进皮肉的触感如此清晰,鲜血喷溅,咸腥湿热的气息就在近旁,五具尸体东歪西倒……他真的杀人了……
施千琅恼怒地咬紧牙关,想到命悬一线的瞬刻,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对着暗夜沉声问道:“为什么非要走到这一步?为什么?”
他不知道在问谁,也不知道可以向谁发问,天地间脆弱如生命,别人要夺去他的,他夺取了别人的,这一切有没有预先的安排?为什么非要如此安排?
劫后余生的庆幸像一缕轻丝,飘忽而过,丝丝缕缕如同冰凌般,寒冷又坚硬,凉意刺骨,令他颤抖不止。
他站起身来,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回想了一遍下山的路线。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至于想不明白的事情,留到安全后再去思考。他还有很多需要考虑的,还有很多需要面对的,甚至还有更多危险要去应对,他首先得好好活着。
施千琅随手抓起地上的一柄宝剑,顺着来时的路穿过密林,尽量不发出声响。
深夜的山林里,视线可及范围一片模糊,声音倒尤其清晰。不远处的木楼里,两个人低低的交谈声传来。
“……姓杨的已经走了吗?我还以为他会来打个招呼呢,真是目中无人!”
“头人别跟这种走狗一般见识……”
“钱他得付呀!”
“我交代磨野他们两个了,确认抓的人没错,就让他给钱,放心吧。”
“对了,磨野他们刚才说,抓来的那个小子还有一起的同伴?”
“说是加上侍卫和随从,还有六个人呢。”
“天亮以后,那些人发现这小子不见了,肯定会四处寻人,你派人去各处等着,直接把他们引进山来……”
“……哦,头人英明!”
“六个人呢,而且,应该体力都不错,盐场现在缺人啊……”
“头人放心,天亮我就去办,你再睡一下,今天实在太操劳了……”
“……”
施千琅穿过摇曳的枝叶,怔怔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他想象不到怎么会有如此邪恶的人,为了赏金可以毫无负担抓人、杀人,用他的性命领赏都还不够,还要去诱骗焦急寻找他的人。
于赠肯定会上当的,他会傻呼呼地被诓骗进这个魔窟……
施千琅的眼前出现了于赠瘪着嘴眼泪汪汪的样子,似乎看到他跟着匪徒走向这里……
胸口有一道霹雳炸响,刚刚熄灭的怒火瞬间熊熊燃起,施千琅紧握双拳,眼中几乎喷射出火焰来。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为什么?!”
施千琅低低地问了一句,握紧了手中的剑,咬着牙向那栋木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