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卯静默了一瞬,旋即再次开口:“既然没法分辨,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去分辨呢?”
语调平缓,方以寒却是一震。
“如果按照你的说法,暂且认为这些人罪不至此吧,”辛卯说,“但若是放任这头‘蚀’不管,或者说,放任背后掩藏的那些事不管,就是正确的吗?”
“你……”方以寒诧异地看向辛卯。
她到底凭借刚刚自己的三言两语猜出了多少?!
“别惊讶。”辛卯耸耸肩,轻飘飘地道,“按常理来说,事先安排好的计划之下都有一个目的,能猜出来这些也不是什么大事。”
方以寒语塞,过了半晌,肩膀蓦地往下一垮,叹了口气:“你说得没错……如果不这么做,可能之后会伤及更多无辜。我只是觉得,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能达成最终目的了吗……”
辛卯问他:“那平时和这位塔主朋友相处下来,以你的判断,你觉得他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方以寒愣了一下,然后很无奈地发现,答案应该是没有。
在寰塔塔主一派目前所处的情况下,想要以己方最少损失的办法去解决这件事,静白的决策的确是最佳方案。
他摇了摇头。辛卯见他这样,不由叹了口气:“所以啊,别纠结对不对了,这种事……根本没法简单地以对错去评判。”
方以寒闻言,沉默着抿了抿唇,眉心微蹙着低下了头。
尽管不情愿,但他不得不承认,辛卯说的是对的。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非黑即白,更多的是模棱两可的灰。
单纯地论对与错,那是孩子的世界才能拥有的特权,成年人怎么配谈这些。
辛卯见方以寒安静下来,想着还是给他些时间自己整理一下心情更好。
于是她站起身,放轻了脚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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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江云邈发现方以寒看起来心情不错,甚至还满面春风地碰了杯茶坐在后院观摩他和辛卯的训练,不由觉得奇了,于是趁着与辛卯交手时偷偷摸摸地问她:“你昨天跟以寒说什么了?”
辛卯原本犀利认真的神色忽然换上了一副茫然的表情,手上劈向江云邈的狠厉掌风却是半分未减。
江云邈朝着方以寒的方向努努嘴:“你瞧瞧他那状态,昨天死气沉沉的样子,今天倒是判若两人。”他风轻云淡地接下辛卯送来的一掌,又轻飘飘地化解了紧接着往他腹部招呼的一拳:“你可以啊,我是没想到,三师妹居然还有知心姐姐的一面。”
三师妹?辛卯嘴角一抽。这是在报复她喊他大师兄,说他是孙猴子的事。
于是她推掌送拳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手臂挥动的速度也快了不少,并且每一招都朝江云邈的要害弱点而去:“嗐,大师兄也是……不遑多让。”
最后四个字简直是咬牙切齿,听的江云邈愣了一下,旋即笑开:“诶哟,文化人,失敬失敬。”
辛卯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多掰扯,下手一招更比一招重,而江云邈接得也是越来越吃力,额角也渐渐渗出了汗珠。
没想到才教了她这么一点时间,她对自己的路数已经摸清了一些。江云邈轻啧一声,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态度,转而认真地观察起辛卯。
方以寒捧着茶杯,坐在一旁的石墩上啜饮了一口茶水,见江师兄的眼神一改先前的懒散模样,逐渐变得专注起来,不由扬起嘴角。
能让向来不把对手放在眼里的江云邈认真起来,说明这些日子她的体术没白学。
方以寒将目光转向辛卯——眼神沉静而锐利,浑身都散发着冷静的气场,姿态却紧绷着,随时准备迎战的模样。
他眼底不自觉地流露出欣赏之色。
当初在俶阳给她单独开小灶的时候,辛卯还不知道随时保持战斗状态,用以提防敌人突如其来的袭击,而现在就算是面对熟悉的人她也懂得时刻处在备战状态。
思及此处,方以寒若有所思地抬手摩挲起下巴,颇为悠闲地看着面前的两人再次冲上前去缠斗在一处,每一拳每一掌,都朝对方脸上招呼,手掌拍或劈在□□上的闷响沉重得令人牙酸。
然而两人表情虽平淡无波,招招式式都发狠地往外出,江云邈的侧脸显出一块红印,而挡住了对方一拳的辛卯,裸露在外的小臂上,那一处红斑甚至比江云邈脸上那个大了一圈。
方以寒一边看着他俩让人神经紧绷的对打,一边心惊肉跳地想,自己先前的训练方式,是不是太仁慈了些。
这一场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咬牙切齿的对战结束后,两人都是龇牙咧嘴地下场。江云邈疼得脸都歪了,辛卯则是一直在甩手——为了避免江云邈真的打到自己的脸,除了要出招攻击以外,她还得分神去挡住对方的攻势,手臂上挨了好几下不说,现在这手已经被震得没了力气,到现在还是麻木得没有知觉。
而江云邈也没好到哪里去,白白净净招了时空域不少女孩子喜欢的俊脸,现在已经开始泛出淤青了。
他倒抽着凉气,手指跟触电似的去碰脸上的伤,委屈道:“我说小师妹,你对着帅哥的脸也能下得去手?!”
辛卯也小心地去检查自己手臂上的伤,动作缓慢地折起手肘,冷笑道:“呵,帅哥被揍成猪头了还能是帅哥吗?”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江云邈不满地控诉着。
方以寒叫来千小甲他们,又把其中一个小不点递上的冰毛巾塞到江云邈手里,很是随便地说了句:“自己敷上。”转而就去检查辛卯的手臂,仔细地碰了碰她的伤处认真地问来问去。
“这里疼吗?”辛卯摇头。
“这里呢?”辛卯又点头。
江云邈拿着毛巾,生无可恋地看着他俩,脚边站着的三丙望着他道:“云邈少爷,再不冰敷,明天你这张脸就没法看了。”
“……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