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看似命若悬丝,但一直吊着口气儿,也没能死透,在第三日傍晚,居然奇迹般地转醒。众人皆惊,本以为神仙难救,府中上下,正欲着手后事,谁知韩氏就这样醒了,安然无虞。换了个医术较高的郎中来看,说可能是服了某种假死药物,看着凶险,实则并无大碍。沈母怒极,亲自审理蓝蝶儿,还没动刑,蓝蝶儿就不打自招,对此种种供认不讳。
她疯癫大笑,还不时咒骂着江楠和沈母。沈母本想借此一同发落韩氏,可蓝蝶儿坚定说此事全是自己一人所为,韩氏并不知情,都是江楠自作自受,不管怎么拷打,她都不曾改口。沈筠讳也询问过她一次,蓝蝶儿不为自己辩驳,句句都在控诉他对韩氏深情不再。本看在韩芷兰的面上,沈筠讳打算从轻处罚蓝蝶儿,将她除了名,打发给普通人家做丫鬟就好;若是交给了官府,就只能充作娼妓,再无舒坦日子可过。可蓝蝶儿嘴硬得厉害,沈筠讳只好作罢,将蓝蝶儿交于了官府。路上,她倒也乖巧,低着头,不哭不闹,趁没人注意的空当,将浸了毒的空心簪子打开,抖出其中的毒粉,倒在口中,不多久便没了气儿。到底不曾牵连韩氏,沈母只说她管教不力,罚抄半年经书为蓝蝶儿赎罪。刘嬷嬷从前做了手脚不干净的事儿,蓝蝶儿以此要挟,她只能为虎作伥。那日江楠要给韩氏送点心,刘嬷嬷主动上前,说自己跟在老夫人身边多年,由她送去,准出不了差错。江楠没多想,还好心打赏了刘嬷嬷跑腿钱,环环相扣,江楠断无脱身之地。
又失去了一个孩子,沈筠讳自是心疼,他又气又悔。刘嬷嬷被净身赶出了府,蓝蝶儿已死,沈筠讳无从发泄,只好迁怒于韩氏,勒令她搬去后院的昌顺堂,未经许可永不得出门。这昌顺堂从前是沈母礼佛诵经之处,后来因年纪大脚力渐弱,这地儿又偏远清幽,自此荒废。蓝蝶儿鲁莽,自以为除去江楠和她腹中孩儿,韩氏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殊不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得不偿失。
等到江楠醒来,已是四日后的黄昏。口中干涩不已,想唤青禾却发不出声音,艰难睁眼,是沈筠讳守在自己床前。不如彼时那般温柔似水,此刻他双目猩红,眼下乌青,胡子拉渣,想必已多时不曾休息。腹下仍隐隐作痛,江楠抬手摸了摸,那本来略鼓的小腹如今真是空瘪下去了,曾经那许多期待,希望尽数化为乌有。江楠哭不出声,只能干流泪,枕上一片湿濡。原来孩子没了是这种感觉,当初自己那般逼韩氏,她定也是极难受。没了孩子也好,母亲不得宠爱,父亲嫌恶如斯,生下来也是罪过,果真,一报还一报!
见她醒来,沈筠讳湿了眼,唇瓣张合,又不知从何说起。看着沈筠讳狼狈的模样,江楠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开始哭。许是嘴里进了眼泪,此时堪堪能够发声,从微微抽泣到放声大哭,最后声嘶力竭。沈筠讳被她哭得揪心不已,又不知如何安慰,只一味的道歉,安慰江楠以后还会有孩子,蓝蝶儿已交由法办,韩氏也迁到了昌顺堂。江楠不曾听进一字半语,依旧自顾自地哭,沈筠讳终是不耐烦“够了!孩子没了我也心痛,蓝蝶儿已死,芷兰我也连带着处罚了,你还想怎样!”江楠止了哭,哑声道“妾身无礼,在夫君面前取闹,实在不该;自请禁足罚俸,夫君可满意?”沈筠讳磨了磨牙,意识到自己失控,又被江楠怼得无言以对,说过的话,似覆水难收,他只能静默自责。不愿再见眼前之人,江楠侧过身去,用被子捂了脸,沈筠讳无奈,只能干巴巴地道“妍儿,方才是我不对!你先好生休养,我明日再来看望。”缓步回头,江楠仍闷在被中,沈筠讳摇头叹气,心想等江楠出了小月,自己再多加补偿便可,日子还长,她已是将军府的人,又能跑去哪儿,一时倔强罢了。
深夜,窗门轻响,恍惚间,江楠好似闻到了那股无比安心的晨露松针味道。感觉一只微凉的大手轻轻覆在了她的额上,已是初夏,江楠把自己闷在被褥里,小脸被捂得绯红。宋深竹帮她扯开了些,又腾出手给江楠擦了擦脸上的汗,贪恋这冰凉的舒适触感,江楠一把抓住了宋深竹的手,贴在胸口不愿松开。神明果然与常人不同,江楠蹭了蹭宋深竹的手,眉头纾解,那些令人战栗的噩梦,困住她的重重迷雾,终于散开,弯了弯嘴角,渐渐睡得香沉。
看着床上脸白如纸的人儿,宋深竹自责的叹了口气。此前他探过沈筠讳的底,家境还算殷实,不贪美色,又手握实权,想来也是一个重情重义,成熟稳当可托付终身的人。妍儿嫁与他,不求幸福圆满,荣华富贵,至少能过得顺心如意,平安康泰,如今却早知当初就应带她走,就不会有这些糟心事儿;可若真将她带在身边,自己又能给她想要的生活吗?
直到天快亮时,宋深竹才抽出手离开。怀中空了,江楠很不满的哼唧起来,似乎又入了梦魇,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猪儿玉佩塞到了江楠手中,那玉佩是北山寒玉所制,触手生凉,与宋深竹的掌温相似,江楠拿着又安分了些。雄鸡鸣叫,宋深竹踏着晨曦,很快便消失在了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