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璎去马厩看望罗安(莫耶罗摩化名,后文暂时皆以此称呼)的时候,罗安正刷完了最后一批枣红马,靠在马厩旁边的草垛上,正捧着一个杂粮馒头在啃。
罗安的身边还用一个缺了半个口子的粗糙陶碗,摆了半小碗的腌黄瓜,姜璎认得这种腌黄瓜,是厨房的李厨娘去年盐巴放多了腌制废了的,苦涩的很,崇宁候府没有人喜欢吃,所以一直都是闲置着。
暗中盯着罗安的小厮尽早和姜璎说,罗安昨日打扫清洁完马厩后,帮助李厨娘劈了半日的柴火,最后李厨娘送了一罐子的腌黄瓜给他。
这罗安虽然在崇宁侯府不过数日,而且还是被靖国人鄙视的狼崽子身份,但是罗安却结识了不少的人,因为姜璎的暗示,府里的人并不敢给他太多的厚待,但是这并不妨碍众人给他一些自己不要的东西。
这个小厮两件破洞的衣服,那个丫鬟送一双家里哥哥弟弟穿不下的棉鞋,厨房的李厨娘给他碗菜根汤,送他个咸鸭蛋或腌黄瓜,就连当日买下他的李福,据说也送了他一床八成新的棉被子,秉着着法不责众的原则,姜璎也不好过多的追求什么。
这罗安目前也半点没有显示出原著中杀伐果断的枭雄之像,傻傻乐乐,勤勤恳恳的,仿佛真的就是个身世可怜的农家小子,不仅嘴甜,而且有眼色,见人就是大叔大娘、哥哥姐姐的叫着,任何人喊他帮忙他都屁颠屁颠的去,无外乎大家都喜欢他。
姜璎特意穿了一身及富有攻击性的胭脂红长裙,红裙灼灼,行走之间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虽然只梳了少女的双环发髻,但金钗、玉簪、华胜等各种名贵首饰却一件不少,当真是珠光宝气,华贵逼人,就连鞋上也花了心思,穿得的名贵的锦缎绣鞋,上面是绣了栩栩如生,娇憨可掬的鲤鱼戏水,鞋尖微微翘起,上面缀着两颗米粒大小的金珠子。
脸上也画了恰到好处的妆容,柳眉故意画了上挑,眼尾上翘,眉间画了梅花形的朱红色花钿,明媚鲜艳的妆容,配上微微扬起的头颅,越发将姜璎衬托的宛如一个刁蛮任性的娇小姐。
姜璎是故意这么做的,她就是要从衣着妆容到言谈举止都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来,来故意刺激卖身为奴的罗安,最好让他受不住她的挖苦讽刺,从而失态,主动露出马脚来。
“干馒头、腌黄瓜、粗布草鞋……啧啧,”姜璎走到草垛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正靠着草垛啃馒头的罗安,轻蔑的嗤笑道:“如何,罗安,在我姜家这日子过的可还称心如意?”
“回二姑娘的话,”罗安将馒头珍惜的放到碗里,言辞很是恭敬:“多谢姑娘收留了小人,小人如今有吃有住有衣穿,一日三餐有了着落,不收人欺凌毒打,这样的好日子自然是称心如意,无可挑剔的。”
罗安一副感恩戴德的姿态,姜璎从他的语气中,听不出丝毫的怨怼或者是不满,一点点都没有,若是姜璎不知情,不晓得他的真实身份,还会真的将他当做淳朴善良,知恩感恩的少年呢。
但知道他身份的姜璎,只能感慨一句,不愧是后期几乎吊打男主的反派枭雄,小小年纪就能伪装的如此炉火纯青,其心性之坚韧,其城府之深沉,果然是不可以等闲人度之。
姜璎脸上挂着挑衅的笑容,睥睨着罗安,言语幽幽:“你知道吗,罗安,其实你的日子本可以不如此难过的,我们姜家向来不是苛待下人的人家,你本来可以好其他让你一样,住着干净舒适的房间,穿着柔软宽松的细棉布衣服,一日三餐有荤有素,可是啊,你惹恼了我。”
“你现在的遭遇啊,都是我故意吩咐的,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的直觉就告诉我,你不是好人,所以我故意给你指派了最肮脏繁重的活计,故意让他们苛待你,排挤你,折磨你,你是不是很恨我啊,恨我冤枉了你?”
罗安望着面前明艳鲜活,颐指气使的少女,他知道,这少女实在挑衅他,故意激怒她,她向来拥有与这个年纪所不相符的成熟智慧,可是,他也同样不是血气方刚的青涩少年,这样拙劣的挑衅,对于此时的他而言,不过是轻飘飘吹在身上的一阵风。
于是他低下了头,姿态越发谦恭,言语越发真诚:“小子听不懂姑娘再说什么,小子如今能活命,能有片瓦遮身,全赖二姑娘当日在长街之上的相助,如此大恩大德,小子就算是粉身碎骨都难以报答,怎么敢对姑娘再生怨怼之心呢?唯有忠心耿耿,尽职尽责,方能报答姑娘的活命之恩。”
听听,这话说得多虔诚啊,姜璎在心里暗暗腹诽,是啊,大反派怎么会怨怼自己呢,他只会恨自己,这位如今谦卑如斯的少年,以后可是要将自己这个有“活命之恩”的二姑娘千刀万剐呢。
“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人吗?”姜璎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眼中闪过一丝小狐狸般狡黠的精光,俯视着面前谦卑的少年。
少年继续装傻:“小人愚钝,不知二姑娘的意思,还望姑娘明示。”
“明示是吧,好,那我就告诉你,我最讨厌的就是不诚实的人,我很小的时候,我母亲教育我,撒谎的孩子是不配有饭吃的,如今,这句话,我也同样原封不动的赠送给你,我觉得你方才就是再撒谎,所以这饭你还是不吃罢了。”
姜璎不给罗安任何插嘴的机会,一副蛮不讲理的娇小姐模样,说完,就踢翻了罗安身边放着粗粮馒头和腌黄瓜的碗,然后还不等罗安动手去捡起,就抬起脚重重的在上面碾了几下。
那本就有些干涩的粗粮馒头,被姜璎这么一踩,直接就成了一个软趴趴的饼状,沾满了灰尘、草籽等各种垃圾,一看就是吃不成的,软趴趴的腌黄瓜,也被姜璎碾的四分五裂,一块大一点的也没有,她要罗安什么也捡不起来。
姜璎承认,她就是故意的,她不知道罗安苦心孤诣潜伏到她身边来究竟是为什么,而罗安掩藏的又是那样深,所以她只能故意挑衅他,激怒他,一步步试探着他的底线。
可是罗安依旧半点怨怼之色都没有,依旧是低眉垂首的谦卑模样,乖巧的仿佛一条小狗,好像是再说他就是奴仆,就是姜璎手中的一个玩物,无论姜璎做什么,怎么做,他的没有反抗的余地,也没有反抗的心思。
姜璎没想到,罗安会这么能忍,她原以为依照大反派如今的年纪,心性即便非同凡响,但是已经有着年轻人的血性和骄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