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谈”两个字从卢姓老者嘴里说出来,是那么冷,那么硬,直接就把关冲的话顶了回来。也把王直弄得下不来台,一时间觉得站在当场很是尴尬。
可关冲却不以为意,自顾自地说:“老怪!别给脸不要啊!上次你找我给你长眼的那只‘时大彬’的紫砂胎剔红山水人物图执壶,我可连奔儿都没打,屁颠屁颠就过来了。怎么?世道反过来了,你就转脸不认人了。”
卢姓老者倒也坦荡,哼了一声,说:“你知道,我早就金盆洗手了,不再碰那些个黄白之物了。就连祖上传下来的工具都传给儿子了,你还点名让我接活儿。你不能让我出尔反尔吧!再说,一旦这事儿穿出去,说我有接活儿了,我还有个消停嘛!我刚过了几天清净日子呀!”
关冲没有说什么,指着老者左边的椅子,让王直坐,说:“我们坐下说,这老东西犟得很,一句话两句话说不动他。”
“一百句也没用。”老者生硬地说。
关冲还是不理他,拉着王直坐下,介绍说:“卢老怪!我这位小友叫王直,前两天在秦氏珠宝发布会上可是名噪一时呀!”
“哦!”老者略感意外地打量了一下王直,说:“没想到把秦博宇弄得灰头土脸的人就是你,还这么年轻。”
王直一笑,谦逊地说:“先生!那些都是外间流传,我是被逼着上去鉴定的。也没想让秦先生难看。”
没等老者说话,关冲接着说:“这怪物叫卢广川,祖孙四辈都是有名的金银珠宝镶嵌手艺人。到了他这辈更是把祖宗的手艺发扬光大了,他历时两年以传统‘花丝镶嵌’绝技,打造的一艘明代郑和下西洋时的‘黄金宝船’艺术品,在‘丝绸之路’历史研究成果发布会上展出,轰动海内外啊!后被中国国家博物馆永久收藏了。”
说到这“花丝镶嵌”绝技可不简单。全行业分为实作、镶嵌、錾作、攒作、烧蓝、点翠、包金、镀作、拔丝、串珠等十一个专业。明清时期,这些艺人只能是在宫廷造办处当差,加工制作皇家御用之物。这其中最有代表性、最有名的就是明万历皇帝金丝翼善冠,从上至下用五百一十八根直径为零点二毫米的细金丝手工编结而成,花纹不仅空档均匀,疏密一致,而且中间无小结,看上去薄如轻纱。不难看出,当年那些工匠掌握的技艺有多高超,可以说是鬼斧神工。在辛亥革命后,原本那些只为宫廷工作的大量艺人流落民间,花丝镶嵌工艺的物品在民间极为兴旺。
当关冲提起这件卢广川一生中最为精彩的往事时,他板成木头石块一样的脸,也不尽然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即摆摆手,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啊!老关!你说这个也没用,我现在是眼花手抖,再也做不了了。”
关冲并不搭理卢广川,说:“做不做是另外一回事儿,我口渴的要命。你不动手拉倒,就让我这个小友泡一点他自己带来的茶尝尝。”
王直刚要推辞,就见卢广川指了身后的一列柜子,说:“看你带来的是绿茶,那边有定窑白瓷盖碗,你自己去拿。哼!看你这茶都可惜了我那套茶具了。”
王直一笑,没有说话,向着卢广川指的方向走去。心里想,怪不得关冲叫他老怪物呢,这脾气也真是怪。
在一只鸡翅木托盘上,整齐地摆着一套定窑茶具,一只盖碗,四只茶杯。胎骨薄而精细,颜色洁净,釉质坚密光润,一看就不是平时之物。
小心地把茶具端到了八仙桌上,王直也不客气,把自己带来的锡制茶叶罐打开,瞬间清香之气直向三个人的鼻子里窜。茶香味出来后,卢广川嘀咕了一句“好茶!碧螺春。”
王直一笑说:“卢老先生好见识,是碧螺春。”
顺手提起卢广川手边的水壶,试了一下,水温正合适。温杯、茶水、冲泡后,在三只温润可爱的白瓷杯中倒入了淡绿色的茶汤。
整个过程,卢广川一眼不眨的注视着王直的动作,赞许地点点头。端起杯子提鼻子闻一下,就口浅压了一小口茶汤,闭眼细细品味。
“好茶!正宗的洞庭山碧螺春茶。”卢广川睁开眼,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此时正散发着精光。抬眼看着王直说:“小友!你这茶是哪里请的?”
没有用“买”,而是用了“请”,可见这老爷子对茶是多么珍爱。
王直一笑,说:“这茶是我妻子找朋友买来的。只要卢老先生喜欢,我以后每年都送过来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