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斯文。”夏侯纾反唇相讥,“如此紧急的时刻,你不想着怎么救人,反而言语挑衅我一个想要救人的小女子,我看你的圣贤书都白读了。”
“牙尖嘴利!毫无教养!”男子气得大骂起来。
“我有没有教养自有我的父母管教,不需要你来评说。”夏侯纾轻笑着四两拨千斤,却还不忘继续嘲讽他,“只是你自持读书人的清高,却未见读书人的半分气度,你的夫子要是知道了你的这般行径,只怕也会气得不认你这么个学生吧?”
“小女子难养也!”男子暴跳如雷,若不是受场地限制,几乎就要扑过去打她,但马上就被同伴拉住了,纷纷劝他别再说话。
“斯文败类!”夏侯纾骂完,也不再理会众人的怀疑与嘲笑,只一心观察崖壁下的情况。
光秃秃的崖壁上,除了男孩抓着的那棵松树,周围还稀稀疏疏的长着四五棵大小相近的松树。
夏侯纾曾听家中侍弄花草的婆子说过,松树的根系发达,向来有百尺盘虬龙之说,这对于营救来说绝对是个优势。计划好如何施救后,她再次打量了一下并未散开的香客,一脸严肃道:“生死存亡之际,还请各位行个方便,都站开些。”
“对啊,人命关天,你们都赶紧让开一些吧!”云溪早就看不下去了,也帮着在旁边吆喝。心想在场的不乏身强力壮的男人,却都不及自家姑娘一个女子,偏偏苦主还怀疑自己姑娘的能力。她越想越气,接着又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不帮着救人就算了,可别耽误我家姑娘救人!”
香客们面面相觑,最后又将目光重新落回夏侯纾身上,似乎从她冷若冰霜却又写满了认真的脸上看出了某种坚定,赶紧听话地往旁边挪开。
本就狭窄的空间终于宽敞了些,夏侯纾这才看向依然跪在地上的妇人,说道:“大婶,请你也站到旁边去吧。”
“可是……”妇人看了看崖壁下哭丧着的儿子,又望向夏侯纾,神情感激却又有几分不忍。
真正慈悲的人,从来不是慷他人之慨的人。
妇人一心要救自己的孩子,却也担心别人的孩子会不会因为出手相助而有性命危险,这点让夏侯纾稍感欣慰。
夏侯纾笑了笑,安慰道:“大婶,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的孩子救上来的。”然后转头看向围观群众,又问:“你们之中可有人携带绳索?”
大家都是来上香的,自然不会有谁特意带这种无关的东西。众人你望我,我望你,没人回应。
许久之后,人群中响起一个苍老而微弱的声音,试探着问:“我这里倒是有一条牵牛绳,你……要吗?”
众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却是一个约莫五十来岁的老者。老人身形消瘦、皮肤黝黑,脸上的皱纹如树皮般紧密,头发却已经苍白了,更显老态。他身边还跟着个七八岁大的面黄肌瘦的小女娃。女娃怯生生的躲在老者身后,双手紧紧拽着老者的衣角,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两人都是很普通的打扮,甚至还有几分寒酸,与周围干净整洁的香客形成鲜明对比。
老者见众人都盯着他,很是忐忑,低声解释说:“老朽姓韩,青州人士,年前儿子儿媳都得病没了,只留下我这个老不死的和一个不经事的女娃。听闻护国寺香火灵验,老朽特意带着孙女从青州赶来祈福。”说到这里,他面露尴尬,默默压低了头,苦笑了一声又说,“先前为了给儿子儿媳治病,家里能换钱的都变卖了,就剩一头养了近十年的牛没人看得上。我们搭了辆牛车,一路赶来。岂料途路遥远,牛老了,才走了一半路程也没了。无奈之下,老朽只得将牛卖给了牛肉贩子,换取了些许盘缠。又想着那头牛养了近十年,有了感情,便留了一条牵牛绳做念想。”
在场的虽然都各有各的烦心事,需要请求佛祖庇佑的,但是听着老人说完,众人都沉默了。
老者以为众人是在嫌弃他的牵牛绳,又小心翼翼往周围打量了一番,最后看向夏侯纾,解释说:“这牵牛绳我是洗过了的,若是姑娘不嫌弃,能够用它救下这崖下的男娃,也是老朽一家的造化。”
夏侯纾心里想着要救崖壁上的孩子,便冲着老者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说:“老伯,好人有好报,您与您的孙女一定会福寿安康的。”
老者先是一愣,而后会心一笑,露出了满脸松散的皱纹,遥遥地向夏侯纾作了个揖,道:“借姑娘吉言!”
老者一家身世凄凉,带着个女娃一路赶往京城来拜佛,已是挣扎之后的无奈之举。这一路行来,他们风餐露宿,囊中羞涩,已经许久没有得到过他人的善意了,偶然听到夏侯纾一席话,顿感欣慰,随即赶紧从破旧的包袱里取出了一条牵牛绳,小心翼翼地转交给身边的人,请他传递过来。
夏侯纾看着牵牛绳顺着人群逐渐向自己传递过来,也看到了钟玉卿慢慢地穿过人群跟了上来。
母女俩目光交织在一起,夏侯纾微微一笑,遥遥安慰母亲不必担忧。然后她转头看向挂在树上的男孩,鼓励道:“你闭上眼睛,什么都别听,什么都别看,不用害怕,姐姐这就下来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