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江堤上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雨又下得大了些。
薛离远远便看到江堤上的一个木棚,想来是新搭建的,木棚下站着三个男人,除了挺着大肚子的秦恒与前太医院院使赢楼之外,还有个他没见过的中年男人。
马车停在木棚旁,秦恒笑呵呵地看着从车上跳下来的薛离。
躲进木棚,薛离笑着抱拳道:“见过秦大人,赢老先生……”然后看向一旁的中年男人,五十多岁的样子,身材高大强壮,衣着考究,一身绸缎面子的青黄色长衫棉服,梳着发髻,戴一顶银色冠顶,白面无须,面相有几分憨实,倒是与何欢有几分相像。
薛离对那人道:“这位先生是……”
何长林连忙抱拳,笑着道:“不敢不敢,在下何长林,是何欢的父亲,见过薛大人。”
果然是何欢他爹。薛离连忙躲开,笑着道:“原来是何世伯,小子薛离,可不敢大人大人的,您唤我薛离便是,我与何欢是好兄弟,不能乱了辈分。”
何长林呵呵一笑,道:“好,那老夫便卖个老了,薛公子请。”
薛离笑笑,看向秦恒,问道:“秦大人唤在下至此,不知有何指教?”
秦恒对薛离的态度十分满意,笑着道:“自然是有急事,否则此等天气,也不敢劳动大驾,”说着指着远处的江面,正色道:“今年夏季的水患,让江南一带受灾严重,险些闹出乱子来,多亏了薛公子妙计相助,老夫感激不尽。眼下将要入冬,便是枯水期了,老夫想着将这江堤再垒高加宽一些,免得再发生如今年一般的事情,皇上为此已然发了圣怒……”
到这,秦恒用力叹了口气,接着道:“可这修建江堤是个大工程,单是每日民夫的吃饭与工钱都不是小数目,老夫为难啊。”
你为难找我有什么用?难不成还指望我那仨瓜俩枣地月奉?你差不离是想饿死我。薛离笑着道:“秦大人说哪里话,这江南、江西两省,如此大的地界都是您说了算,岂会差这点银子?您就别哭穷了。”
秦恒道:“哪里是哭穷,前番因水患成灾,百姓动乱,已然惹怒了皇上,而今这两江之地年底要上交的税银也才勉强凑齐,我是真拿不出银子了啊。”
我信你个鬼!薛离道:“上回索贿得来的银子,我记得应该还剩几万两,您可以先拿出来用嘛,难不成还真想自己留着了?”
“可不敢乱说!”秦恒连忙解释道:“那不是贿银,乃是各地粮商捐出来的银子,老夫早已上报朝廷,将之归入国库了,何况那几万两银子也不够,我此前与赢先生和何世兄仔细算过,修建江堤至少也要十五万两白银,差得远了。”
薛离偷摸翻了个白眼,无奈笑道:“那您叫我来也没用啊,我不过是个虚职,拿的月奉也就那仨瓜俩枣,您看到了么?我连过冬的衣物都没钱买,难不成您连我这点钱也想拿去?那可不行,打死我都不干。”
何欢插言道:“父亲与我的意思,是这银子由我们家来出,让秦世叔先将江堤修了,可他不答应。”
“对嘛,”薛离附和着道:“既然有人出钱,您先拿着用便是,将来从别处找补回来,我能有什么办法?”
秦恒看了眼何欢,又道:“这银子一旦用上,便还不上了,指望老夫那点月奉,怕是到死也还不清,这不行,官家总占百姓便宜,我这老脸还要不要了?”
见何长林要说话,秦恒连忙抬手制止,正色道:“何兄,不让我还的话别再说了,这事决不能干,你给我留点颜面!”态度十分坚决。
别人送你你不要,敢情非得找我要呗?我要有那么多银子,我还在这混?果然,秦恒变出个笑脸来,看着薛离道:“薛公子足智多谋,能不能帮老夫想想办法?此份恩情,老夫必当重谢。”
看着秦恒的眼神,薛离想起上回在江堤上,这老头识破自己身份后,曾表明会全力帮助自己积蓄力量,言下之意就是要用两件事做交换呗?我他妈……果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时,远处被烟雨遮住的一个长棚里突然跑出几个人来,薛离这才注意到了那里,接着就听秦蓁的声音传来,脆生生的带着些欣喜:“爹爹!你看吴长卿画的这幅画,十分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