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欣婷将空酒杯酙满,神色平淡地道:“我爷爷是上一代护龙使,生了四个孩子,我爹是老三,我还有一个大姑,一个大伯,一个小叔。我爹是他们四人中最聪慧的,否则他也不会修成九品高手。”
薛离点了点头,朱欣婷接着道:“可护龙使乃朝廷敕封的官职,便似藩王的爵位一般,是往下承袭的,我大伯是家中长子,按理说,他是顺位继承人,可爷爷在临终前,却将位子传给了天赋最好的我爹。”
“这哪能行啊,我大伯虽说在武道修为与理事方面,都不及我爹,但他毕竟是家中长子,所以不仅是他,连我大姑与小叔也站在了他那一边……”说到这,朱欣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咂了咂嘴,又将酒倒满,微笑看着薛离,道:“后面的事情你应该能猜到。”
薛离微微点头,道:“这便似皇位争夺一般,纷争在所难免了。”
“这话有些大逆不道了,不过也就是这个意思。”朱欣婷道:“其实我爹一开始并未想着与他们反目成仇,而是想与他们坐下来好好谈,但这有什么谈的余地?大伯是血脉传承正统,我爹是爷爷亲口点名的继承人,这本就是不可化解的矛盾。”
到这,朱欣婷沉默了很久,连着喝了三杯酒,突然轻笑道:“其实后来我便在想,我爹当年若是不去与他们争该有多好?权势地位当真就那般重要吗?他带上我娘与我,一起离开凤阳,或者就在凤阳偏安一隅,好好过日子不就好了?让大伯他们自己折腾去,便也不至于闹到最后那般田地了。”
薛离抓住她又要倒酒的手腕,用眼神制止了她,道:“后来怎样了?你娘是被何人所害?”
朱欣婷也不挣扎,任他抓着自己手腕,道:“其时我爹的支持者要多于大伯,毕竟他是爷爷亲自任命的接班人,所以大伯便暗中派人对我家进行暗杀,其时我爹尚不是九品高手……”
“那晚我们一家三口在院子里乘凉,杀手便突然出现了,我娘为了保护我,便将我交给了家里的下人,自己与我爹一起面对杀手,这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当我偷跑出来,去到后园时,便看到了让我永远无法释怀的一幕,我娘死了,我爹拿着剑立在一旁。”
不等薛离继续问,朱欣婷自顾自地说道:“后来我爹一怒之下,不再顾及什么血脉之情,将大伯大姑他们全杀了,三家共计七十余口人,一个不留,所以我家现在没有亲戚。”
见朱欣婷神色淡然地说着这些话,仿佛一个事外之人般,薛离突然有些心疼起她来。一个只有七岁的小女孩,原本有着一个美满的家庭,但却因为一个家传爵位,而闹得鸡犬不宁,血亲的亲戚全死光了,又亲眼见到自己娘亲死在自己父亲面前,这会是一种怎样的精神打击?
也难怪她后来有了那样的性格,被人说成“邪性”,能不邪性么?不用想也知道,朱维龙夺得大权之后,便要开始整顿内部人员的派系,还要想着与朝廷交代,该有多忙?哪还有功夫照顾她?
从小缺失关爱,又经历了那般严酷的精神打击,难怪会表现出没有安全感的状态,叫她如何再去信任一个人?尤其是男人。毕竟她连自己的亲爹都无法相信。
至于她曾说过,要将他爹朱维龙打落尘埃的话,现在想想也不奇怪了,她如此聪慧,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真相,便如她此前所言那般,朱维龙毕竟是她亲爹,她不想让他误入歧途,而朱维龙又是个有野心之人,只有让他成为一个普通人,才能让他安稳下来,是为了保住朱维龙的性命,应该也有想弥补她自己童年缺失,以及后来想做普通人的愿望的原因。
气氛有些压抑,薛离接过她手里的酒壶,亲自给她酙满,带着笑意柔声道:“来,我陪你喝一杯,干了。”
朱欣婷眉眼弯弯一笑,与他碰杯,一饮而尽,脸更红了,她道:“你知道吗?其实我挺讨厌你对我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