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明扶起王莽,转头对蝶儿柔声说道:“蝶儿,你先扶夫人和你表哥去休息吧,我和侯爷有几句心腹话要说。”
蝶儿来长安短短数月,连遭巨变,见识了太多的风云诡谲,人心叵测,性子也在潜移默化中起了一些变化,以往在草原上那种飞扬跳脱、娇蛮放纵之性再也不见,听了东方明的话,乖巧地站起身上,将一旁的舅母王氏拉起。
王氏知道儿子这条命算是保住了,也未多言,带着感激的神情看了一眼东方明,微微敛身一礼,识趣地与蝶儿架着王宇走了出去。
临出门时,蝶儿秋水般的俏目回望了东方明一眼,目光中的情感极为复杂,随后懂事的将房门带上。
外面风停雪歇,已是天光大亮,侯府的下人们赶忙上前从夫人和公主手中接过王宇,一看到大少爷被打的惨状,不由得暗暗心惊,心中对王莽愈加敬畏,竟是大气都不敢喘。
书房中,王莽草草地将满地的狼藉踢到一边,收拾出一块干爽的地方,与东方明对坐在木枰上,目光缓缓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年轻人。
他越看越觉得这个身居高位的年轻人深不可测,以他多年为官的经验阅历,竟是丝毫猜不透此人的心思,更是看不出这位司空大人究竟想要什么。
东方明轻咳了一声,率先开口:“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侯爷此时处境危如累卵,可这卵却是王氏一族数代累积而成,只不过轮到侯爷来身当锋锐罢了。”
声音不大,话语不多,却是单刀直入。
王莽轻叹一声,开口说道:“贤弟金玉良言,我又何尝不知,只是眼下危局已成,依贤弟之见,我当如何自处?”
东方明微微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王莽的问题,却是忽然问道:“巨君兄为官多年,自忖比那被软禁家中的淳于长如何?”
自打入府以来,王莽一口一个贤弟,东方明便也改了称谓,以王莽的表字相称。
王莽猜不透他为何忽然有此一问,有些不悦地说道:“愚兄虽然不才,自幼也饱读圣人之书,自为官以来,虽无太大建树,却处处依律法与周礼而行;而那淳于长上欺天子,下压群臣,贪赃枉法,结党营私,聚敛天下不义之财,虽然是我的表兄,与我行事却是大不相同,不知贤弟为何要将我与他相提并论。”
东方明不慌不忙地微笑说道:“淳于长仗势弄权,已非只一日,难道天子不知?太后不知?当时的大司马王根不知?为何一直纵容于他,直到今日才夺了他权柄。”
王莽皱起眉头,半晌说道:“淳于长媚上欺下,又仗着是太后的外甥,巧言令色,蒙蔽圣聪,天子一时不察,这才为他所乘。”
“当今天子能被他蒙蔽圣聪?”东方明哈哈一笑,说道:“巨君兄且想想拿下淳于长那日天子的雷霆手段,可有半分被蒙蔽之意?”
王莽一怔,不由得低头无语,他早年间观汉成帝刘骜的行事,心中确实以为刘骜乃是酒色之君,直至近日,才逐渐发觉了当今天子的厉害。
良久,他抬头问道:“依贤弟之见呢?”
东方明面色微整,缓缓说道:“天子励精图治之心由来已久,苦于早年间大权旁落,恰好淳于长乃是太后外甥,又极得当时的大司马王凤的欢心,加上他自己也有争权的野心,天子这才顺势而为,肆意纵容于他,便是要让他逐步夺取王氏之权,待到他将王氏家族的权柄蚕食了十之五六,这时陛下多年来培植的羽翼已丰,这才先将淳于长拿下,他手中的兵权自然到了陛下手中,而巨君兄此刻在天子眼中,与淳于长并无二致,纵使没有今日长春苑之事,巨君兄也依旧身处危檐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