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的小公主身子渐好的消息传出来,康熙自然高兴,往那边送了两回赏,倒是没发话让皇贵妃出来走动,这让元栖松了口气,毕竟皇贵妃交出来那部分宫权在她手里还没捂热乎。
惠妃所生的大阿哥这些年来一直养在了宫外,过完年,内务府得了吩咐开始收拾乾东五所,康熙还叫元栖帮衬着瞧过,想是要把大阿哥接回宫来了。
惠妃这些日子更是一趟一趟的往永寿宫来,她虽是大阿哥生母,没得了康熙吩咐也不能插手阿哥所的事情,但元栖想着她一片慈母之心,便允她过来瞧瞧。
宜妃不无羡慕道:“还是惠妃姐姐有福气,听说大阿哥身子健壮,能文能武,从前虽和姐姐不在一处,也时时命人入宫问候,孝顺极了。”
宫里前头没了那么多阿哥,到如今,她们这些做额娘的也不盼着孩子多么聪慧,只希望能平平安安活到成年。是以,惠妃面上浮起一丝笑意,挺直了背道:“妹妹的五阿哥不也也活泼可爱,又是住在慈仁宫里,方便妹妹时时去探望。”
哪知宜妃听过这话,忧心忡忡道:“五阿哥如今也三岁多了,皇上说过些日子便给他种痘,我这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元栖面色霎时也凝重起来。
这个时代,天花还是最古老也是死亡率最高的传染病之一,康熙正是因为幼时得过天花,却侥幸活下来,被认为是有福之人才得以继承帝位。据说顺治帝亦是死于天花,因此,康熙继位后开始采纳和推广种痘预防天花的法子,只不过这个时候种得还是人痘,仍然具有一定的危险性。
而几十年后,英国会在此基础上发明牛痘疫苗法。
牛痘病毒与引起人类天花病的天花病毒具有相同抗原性质,人接种牛痘苗后,也可以同时获得抗天花病毒的免疫力。
元栖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操作法子,但康熙为了抵御天花,特意将痘疹科从小儿科中分离出来,想必也为此召集了不少名医,她只需提出一个方向,后续研究自然有他们来。
惠妃瞧过乾东五所的布置便走了,宜妃等她走了才低声道:“荣妃的赛音察浑便是在种痘之后病逝的。”
元栖了然,怪不得宜妃如此担心,虽说前头的大阿哥和太子,三阿哥均已经种痘成功,二公主和三公主也都活下来了,但前头有赛音察浑这么个活生生的例子,谁都不敢真正放下心来。
夜间,宫人将烛芯挨个儿剪过,便悄声退了出去。
元栖眼睛直直地盯着头顶的帐子,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没等康熙问,她便启唇道:“五阿哥可是要种痘了?宜妃今日来我这儿时,瞧着她有些担心。”
康熙握住她的手静静听她说话,不曾言语。
元栖知道这是让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便又道:“倒是让我想起幼时在城外见过的牧牛童子,他们一村的人都患了天花,唯独他一个好好的活下来了,可说来也稀奇,他说自己是从前被家中的牛传染过天花——”
“牲畜如何能得天花?”康熙终于忍不住打断道,毫不犹豫给那童子下了定论:“想必是在诓你了。”
元栖默默翻了个白眼,清朝现在用的人痘接种法还不都是明朝时候传下来的,英国人能发现给牛挤奶的女工往往不会得天花,没道理早在宋朝就发明了种人痘的中国人发现不了,她估摸着这样的法子兴许中国的老百姓也发现过,但康熙在京城设立的查痘章京仅仅负责八旗的防痘事宜,没人去关心那些生活在外城的汉人。
而她口中生活在城外的牧牛童子,自然是汉人无疑了。
“我也只是忽然想起来罢了,皇上一句话吩咐下去,叫那些太医去试试,死马当活马医,左右也不费事儿。”
第二日康熙走的时候,元栖还又难得多嘴提醒了他一句。
康熙笑了笑:“你和宜妃关系倒是不错。”
他以为自己是为了让宜妃不担心才这么说?
元栖一笑,默认了。
十七到十八世纪天花肆虐,但种人痘的程序繁琐,有一定的危险性,贫苦些的汉人跟本用不起,牛痘则几乎没什么危险,也并不稀罕,这样一来,还能救下不少人的性命。
她既有这个能力,自然要试一试。
但说到底她是有自己的私心,牛痘的法子若是成了,那便是大功一件,那些封赏倒在其次,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功劳要是可以传出去,康熙不立后便罢,若要立,谁能比她更有这个资格?
“德妃近来怎么样了?”元栖忽然想起自打年宴过后就没怎么见她,六阿哥如今虽然在康熙的要求下搬去了侧殿,但是那头的的人手元栖又给加了一倍,堪称里三层外三层的照顾着,就怕出点什么差错。青罗那丫头都被她派过去照看了,这些日子忙里忙外的,瞧着都有些恹恹的了。
自己的人自己心疼,加上六阿哥的确是个爱闹腾的,还是早些归还给德妃比较好。
贺儿奉上一盏奶茶,道:“听说身子已经好了,但不怎么出门,太皇太后和太后那头也都免了她请安,惠妃,宜妃都已经派人去瞧过,倒是荣妃娘娘今儿亲自去永和宫了。”
“哦?荣妃和德妃平日里有什么交情吗?”
元栖饮了小半口奶茶就停下,近来她吃的高热量食物太多,腰身已经比往常粗了些,需要开始节制饮食了。
她还记得荣妃性子一向敦厚,心里只有自己的三阿哥和二公主,只有和惠妃的来往稍多些。德妃则是个八面玲珑的性子,一心钻研着怎么得宠,这两个人除了都住在东六宫之外,根本就是一杆子打不着的人物。
贺儿道:“前些时候皇贵妃封宫养病,皇上原先打算让四阿哥回永和宫的,但四阿哥似乎更亲近皇贵妃,德妃娘娘一怒之下,便将四阿哥留在承乾宫了。至于荣妃娘娘,奴才不知道她为何忽然去了永和宫。”
元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四阿哥不过三岁,一直被皇贵妃带在身边,留恋承乾宫也是应该的。不过,德妃这些年来为了能见到四阿哥也受了不少委屈,如今好不容易能把四阿哥接回去,却被这么下了面子,心里想必不好受。”
如果德妃除了四阿哥没别的孩子也就罢了,可她现在有了六阿哥,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对着前头这个让自己吃尽苦头又不亲近的长子,自然没那么想要亲近了。
放下不知不觉喝了一半的奶茶,元栖吩咐:“去给六阿哥拾掇拾掇,今儿我带他去瞧瞧德妃,我若再不去,怕是德妃要多想了。”
看着宫女把她用过的茶盏撤下去,元栖忙咬着牙吩咐:“这些日子先别做奶茶了,以后都用花茶,膳食里的荤油也少些。”
永寿宫和永和宫虽只有一字之差,但分别在东西六宫,又带了个小小的吹不得风的六阿哥,因此走得极慢。
到了永和宫门口,刚巧荣妃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