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传信回来,只道自己是被战场上的流矢所伤,并无大碍。但太子和四阿哥一路上也不敢耽搁,风尘仆仆到了行宫觐见。
只是他们到的时候不巧,康熙才服了药睡下,太子和四阿哥只得挪去了偏殿等候。
隔着一道屏风,两人换过了衣裳,大腿内侧皆是连日骑马留下来的伤痕,自有宫人拿了伤药来。
一片静默中,太子忽而出声道:“四弟,孤这儿倒是备了些上好的伤药,叫人给你送些去吧。”
太子出阁后,便极少再去上书房,平日里不是跟着康熙处理政务,便是被派去各处衙门视察,和诸阿哥之间,也不如从前亲密了。
“多谢太子殿下厚爱。”四阿哥朗声道,只是等送药的小太监离去后,照旧用着自己从京里带来的。
自打上回被人绑了去,四阿哥对自己的安全比从前上心了许多。那一日被绑走时,他曾看到过太子身边的哈哈珠子常海出现,那时候没当一回事,后来才反应过来。
他相信太子此时还没有对他忌惮到这个份上,但太子身边的人,他却已是不得不防了。
敷过药后,四阿哥正要起身,却见身边一个小太监将太子送来的药打开,徒手挖了不少,一大半落在了水盆中化开,其余的往自个儿手上抹开了。
这是防着事后有人查探呢。
四阿哥笑道:“倒是仔细,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太监心中一喜,“奴才名叫苏培盛。”
康熙病重仍是牵挂国事,同太子说了好一阵话,才轮到四阿哥进去请安。
夜间,太子亲眼看着那挖了泰半的药瓶,才终于放了心。
常海的弟弟常泰亦是松了口气。
太子对四阿哥倒是真的关怀有加,他的兄长常海,便是因为私下把太子殿下的话传出去,不慎连累了四阿哥,而被太子下令仗责八十,打了个半死,撵出京城没两月,便病死在了庄子上。
常言说做贼的心虚,太子殿下何尝不是如此。
虽说这事明面上是过继出去的纯郡王所为,皇上也并未问责,四阿哥又如何能知晓内情?
然而太子就是放心不下,非要亲身一试才肯罢休。
这两年在宫里不知试探过多少次,眼下在远离京城的地方又这么试探,四阿哥仍是如常用了这药,太子却还是不见松一口气。
常泰眼瞧着太子还是不大舒心,忙又道:“奴才先前也闻到了,四阿哥身边的太监们身上都是这味道,殿下不必再为此事烦忧了。”
太子殿下日日对他冷着脸,一身的威势,他知道是迁怒,可这么久了,谁能受得了?
另一边,得知太子确确实实派了人去查探那药瓶,四阿哥反应并不大。
他也不是傻子,这两年来太子时时试探,虽说对别的阿哥也是如此,兄弟们私底下并不是没意见,都说太子这储君之威愈发浓重,如今倒好,这份威势也要用到兄弟们中间来了。
四阿哥也曾想过,许是自己一时看错了人,可常海无故被驱逐出京一事,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太子背后势力对他不善。
太子如今能守住本心,焉知将来兄弟们都开始接触政事后又该如何?
这并非是他一人的想法,太子和大阿哥争锋相对,便已经是一个例子了。
翌日侍疾,康熙似是无意间道:“太子多年来得朕教导,如今替朕处理起政事来,倒还有模有样的。”
说罢,他唤了声梁九功,“去把朕常戴的扳指送去给太子,告诉他,他做得不错,没有枉费朕的栽培。”
虽是这么说,康熙脸上除了赞赏之意外,余下皆是怅惘。
这样的小伤,放在从前上些药也就罢了,哪会像如今一般病倒在榻上,还得千里迢迢唤两个儿子过来帮忙?
四阿哥将他神情变换的种种都看在眼中,端着药碗的手丝毫不抖,朗声道:“太子二哥为汗阿玛处理政事有功,儿子也是时时侍奉在汗阿玛跟前的,儿子斗胆问一句,汗阿玛可有给儿子的赏?”
康熙瞥他一眼,知晓他是有意不令自己伤情,心里倒也承情,依言赏了个扳指下去。
病中的人素来嗜睡,康熙一觉睡醒,仍有些昏昏沉沉的,只见帷帐外头隐隐有光,他便以为是天明了。
以往这时候太子都该来请安,今儿个怎么还没来?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拖住了?
胤禛并未睡熟,察觉到帐子里的动静,先低声问过,得了允准,才敢拉开帐子,关切道:“汗阿玛可是有什么不适?儿子这便去唤太医来瞧。”
却见康熙目光涣散,嘴里念叨着:“太子呢?太子怎么还没来请安?前头出了什么事?”
四阿哥心中微涩,却还是道:“汗阿玛,刚才过了寅时,太子殿下许是才入睡不久,您可要儿子去请太子来?”
康熙这会儿清醒了些,听他说太子才睡了没多久,摆手便道:“不必了,他这两日也累着了,让他多歇息会儿。”
而后才注意到四阿哥亦是一副极为疲惫的模样,一时心中熨帖,关心道:“你也累了几日了,去歇歇吧,这儿有人守着。”
四阿哥摇摇头,“儿子白天已睡了许久,如今正精神着呢。”
康熙还要再劝,却见四阿哥一脸执着,又听他道:“额娘虽在京中,也十分关心汗阿玛身子如何。儿子临行前得了额娘叮嘱,一定要看着汗阿玛身子大好了,额娘才许儿子回去呢。”
康熙便也不再劝他,只是一时间睡不着,心念微动,拿了些日常和京中往来的书信看。
就这么到了第二日,康熙只觉得自己身子好了不少,身子一好,不免想得就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