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澈刚刚正陪着几人说话,没有注意到那边的情形。等大家议论的声音渐渐大起来之后,他放眼看去,脸倏地一沉,然后快步朝下方走去。
那下人还在核对那对夫妇的请柬,并没有注意裴澈往这边过来了。
“你们真是接了请柬来的?”他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像他们这样的人,一双招子最是亮了,从眼前两人的衣着打扮来看,甚至比不上他们府里的二等丫鬟。
“是真的。”那男人忙点头,他身旁的妇人看看周围,低声道,“可以让我们进去了吗?”
“急什么?还早着呢!”那下人抬了抬眼皮,心里暗骂这两个乡巴佬没眼色。往常国公府的穷亲戚来了,赏钱再怎么也是要给点的。
“二叔二婶远道而来,侄婿未曾远迎,怠慢二位了!”裴澈拱手行了一礼,如此郑重迎接的模样,惹得周围的人更加好奇。要知道刚刚进去的那些都是达官贵人,可不见裴世子下来迎接。
“世……世子爷?”那下人回过头,颤抖着身子,立刻伏低做小,“小的不知道他们是您的客人,刚刚,刚刚泯少爷让小的注意一下,说是怕有人心怀不轨,蒙混进府,小的才……才多看了一会。”
裴澈根本没有看他,而是对江二叔夫妇道:“府中惯有些狗眼看人低的腌臜小人,还请两位长辈不要与之计较,待我哪日腾出手来,定将他们一并收拾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也不小,却刚好能让离他不远的裴浦与裴泯听见,两人脸色一变,知道裴澈这是在借机敲打他们。
江二叔面对眼前这个气势非凡的侄婿,连忙摆手道:“没事没事,不妨碍的,阿淼呢?”
“他现在后院。”裴澈微微一笑,亲自替他们引路,把他们往里带去。这一态度,也让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看明白了,他们世子爷应是极为看重世子夫人的,不然的话,又怎么会对这两个乡下人如此礼重?
……
“哟,这不是裴夫人吗?”承恩公夫人王氏带着家里几个女眷一进园子,便朝裴二婶走去。
裴二婶原本带笑的脸一下子就僵住了:“呵呵,王夫人好啊。”
“好什么啊?”王氏佯装抱怨,“这东家走到西家的,没有哪天能闲着,好几天都不着家了。不过,好在后天就轮到我家设宴请客了,到时候裴夫人可一定要赏脸过来啊。”
裴二婶笑得有些扭曲:“王夫人相邀,哪有不去之理?先恭喜了。”
王氏道:“唉,喜什么啊?我那幼子就是不争气,此次乡试也才中了第二十二位,哪比得上你们家裴世子?对了,你家裴浦和裴泯呢?他们的举人宴什么时候办呀?”
裴二婶尴尬地说不出话来,这时,王氏身后一个年轻的女子突然道:“我看过抄回来的名单,上头好像没有这两个人。”
王氏惊讶地叫了一声:“这……哎呀,素日总听闻裴夫人一双佳儿于学业上很是不凡,怎么会连乡试都过不了呢?萍儿,你是不是记错了?”
年轻的女子有些不服:“娘,我记得清清楚楚,上面姓裴的,也就裴世子一人。”
两人一唱一和,直把裴二婶气得血直往上冲,看着园子里佯装聊天实则竖起耳朵关注这边的夫人们,她觉得脑袋一阵晕眩,差点一头栽下去。
“哟,裴夫人,你这是怎么了?”王氏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可是为了他们的学业担忧?横竖令郎们还年轻,说不定再有个五年七年的就能中举了。”
裴二婶气得咬牙切齿,好不容易才挤出点声音:“借王夫人吉言,我身体有些不适,先失陪了!”
说完,她没有再给王氏开口的机会,在丫鬟的搀扶下,匆匆离开了。
扳回一局的王氏冷冷一笑,她倒想看看,这李宜嘉还怎么嚣张!
她们走后,裴祖母派来协助裴二婶的两个大丫鬟面面相觑,赶紧把后院这会儿没有主人家的消息告诉了裴祖母。
裴祖母听完,冷哼一声:“没出息,几句酸言冷语都受不住,哪有一点大家风范?老三和老四家的呢?”
“三夫人和四夫人倒是在,只是……”丫鬟有些吞吞吐吐。
裴祖母不需要听她说完,便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两人小门小户出身,平时总跟在老二家的后面,大点的场合说话都哆嗦,自然是撑不起来的。
偏偏今日来的人里,没有和裴祖母一个辈分的,如果她亲自出去迎客,怕是会让人笑话国公府无人。左思右想之下,裴祖母道:“去请澈儿媳妇过来。”
江淼本来是跟着裴澈在前头迎客,不料他去裴祖母那走了一圈之后,再回来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裴澈见状,悄声关切道:“阿淼,怎么了?是身体不适吗?”
江淼摇头,一脸苦相:“不是,你祖母要我去后院招呼客人。”
“什么?”裴澈有些惊讶,拔腿便走,“我去和祖母说。”他没有询问缘由,想要直接过去和祖母说一声不让江淼去。
“别去!”江淼拉住裴澈,“我答应了。”
裴澈更惊讶了,一向以铁血真汉子自居的阿淼竟愿意去后院待客?他一向都不喜欢别人把他当女眷看待。
“为什么?”他问。
“能为什么?你祖母年纪大,辈分大,她去招待客人合适吗?还有你二婶,刚刚被人气了一通,现在托病待在自个院子里不过来了。后院没个能做主的,要是出了乱子怎么办?可别到时候好事反而变成坏事了。”江淼觉得自己属于临危受命,责任感顿时油然而生。
“二婶她怎么了?”裴澈还不知道后院发生的事情。
江淼把刚刚打听来的事情告诉裴澈,同时又说:“这梁子应是上回结下的,上次和我们吵架的那个人的母亲,便是这位王夫人。”
裴澈了然点头:“难怪这位王夫人专往别人的痛处戳。”
“是啊,我要是你二婶,我也要气死了。”江淼道。
“既然如此,便有劳阿淼为我走一遭了,你过去时带上蝉衣和问荆,她二人会点拳脚功夫,遇到什么事便让她们出面就是了。”裴澈道,大户人家的污糟事太多了,裴澈怕江淼一个不小心着了别人的道。
江淼呆住了,蝉衣和问荆会功夫?两人看上去明明都是一幅弱不禁风的样子!带着这样的疑问,江淼在往园子去的路上,一直都在悄悄地打量两人。
“江爷,是我二人身上有什么不妥吗?”蝉衣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问荆,不解地问道。
“没有!”江淼忙道,“我就是听你们世子说,你们会功夫。”
“微末功夫而已,上不得台面。”蝉衣很谦虚地说道。
江淼觉得好心酸,他连微末功夫都没有呢!今天又是下定决心练功的一天!
到了后头的园子,蝉衣和问荆先出了声提醒场内众人,待她们准备好后,江淼才往里走。
此时园内众人三五成群站在一起,盯着江淼,嘴里还悄声说着什么。
江淼是做生意的,对于被人盯着这件事并没有太多的感触。他道:“各位夫人小姐,刚刚怠慢了各位,希望大家别介意。”
说完,他挥了挥手,蝉衣和问荆身后跟着的小丫鬟们便呈上了很多东西。像什么糕点水果一类的吃食,古琴长笛一类的乐器,纸鸢毽子一类的玩具应有尽有。除此之外,考虑到这些大家小姐们大多都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江淼还命人摆上了笔墨纸砚让她们有空时可以斗诗作画,棋盘插画和茶具也分散摆放开,感兴趣的可以自己去摆弄。这些东西都是府上有的,江淼命人收集了过来。他想着应该找点事情给她们做,不然的话聚在一起聊天容易闹矛盾,就像之前裴二婶和王夫人一样。
说实话,这些大家小姐对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特别熟悉,但是这些东西同时出现在一起的几率也很小。
眼看着大家逐渐分散寻找各自感兴趣的内容,江淼松了一口气,只要别闹出事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人们还是对江淼很好奇的,但现在的人大多矜持,不会主动与外男交流,虽然江淼的身份是圣上赐婚给裴澈的男妻,可对于大家来说,他还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谁敢叫住江淼与他聊天呢?
江淼正忙着调和两个小姑娘的争吵——因为一个美人形状的纸鸢。江淼和她们说了好一会,两人才板着脸停下争执,然后随意选了两个不同的纸鸢,说是要先比赛再决定美人纸鸢的归属。
江淼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可惜现在不是春天,不然借着东风可以飞得更高。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突然领着一个人过来了。江淼随意转头,看清来人时立刻笑了:“二婶,你来了!”他越过江二婶往后看,却没发现其他人:“我小雨姐和几个妹妹呢?”他让府里的马车将他们一起接过来安置在江宅里,早上又吩咐人去接,怎么才来了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