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肆抬手捂住自己的荷包。衣袖随着动作稍微拉起一些,露出松石墨绿色的断尾亡蝎葬散铃图。
那是蒋氏一族埋于血夜中的术法,追踪杀人者,只为‘亡我宗人者,虽远必诛’。
付长宁气笑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都什么时候了,不想着怎么应付蒋氏一族,反倒惦记他那点儿身家。
当她稀罕么。
林肆倒了碗茶水,小口小口地抿着,视线随着动作自然上移。
“付长宁,你走来走去,不会觉得腿脚累吗?”又不理解了。他杀了蒋元,倒是她急得满屋子打转。
她瞪过来的眼神似乎要吃人。
林肆从小到大没怕过什么,但付长宁这么一瞪,他怂了。他都疑惑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感觉。
林肆不敢再火上浇油,讪讪地缩了肩膀,避开她的视线抿茶水。
没过一会儿,非凡推门而入,愧疚一闪而过,便是深沉凝重。
“没拦住,消息已经传遍蒋氏一族。蒋振大怒,率领蒋氏一族折返。最多一炷香时间,就会抬蒋元尸身到乱禁楼,当面与离清对峙,要林肆血债血偿。”
付长宁一颗心入坠谷底,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背部靠在门框上。
蒋元就是个渣,做了多少人神共愤的丑事儿。不是林肆,也会有别的什么张肆、李肆要他性命。要林肆给这种人渣抵命,做什么春秋大梦。
付长宁撑着门框站起来,蹿到床上翻了两下,拿出一个空蓝色尾戒并巴掌大的路牌塞到林肆手里。
“尾戒里有一些灵石、符咒,能保你一年生活无虞。这块路牌在息风宁云境内畅通无阻,你快逃吧。”
“住嘴吧你,乱出馊主意。长宁,你当蒋氏一族不知道林肆躲在乱禁楼吗?正是因为忌惮离清宗主,蒋振才会一炷香时间后为儿子讨个说法。林肆前脚出去,后脚就会被剥皮抽筋、吊在城楼上做风干肉肠。”非凡摇了摇了头,“先不说林肆离不离得了息风宁云,就算能出去,又能逃多久。蒋氏一族树大根深,又不是吃干饭的。”
尤其林肆一死,蒋铎便能顺理成章做少宗主。蒋氏一族怎么会放过林肆。
这道理她哪里不明白。付长宁面带愁容,“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林肆丧命?我做不到。”
非凡迟疑道,“你先别着急,等等看离清宗主怎么说。”
“对对对,等离清怎么说。”林肆随口附和道。
其实,他并不在乎离清怎么说。事实上,离清只要闭口不言、充耳不闻,这件事的风波就绝对不会惹上离清的身;离清若是袖手旁观,蒋氏一族便承了离清的情;离清要是交出林肆,便是施恩于蒋氏一族。
这也正是非凡迟疑的原因。离清没有理由、没有立场、更没有好处站在林肆这一边。
这么一想,付长宁的提议虽然馊了些,但确实是眼下最可行的方法。
非凡拖过凳子坐在屁股底下,双手支着下巴,脸上是付长宁同款的愁云惨淡。
那凳子上像是有刺儿,非凡坐不住。于是起来跟着付长宁一起急得满地打转。
“你们走来走去,不会觉得腿脚累吗?”林肆给自己续了一杯茶水。
付长宁:“快把你手背上那碍眼的玩意儿遮住,难看死了。”
林肆揪了揪衣袖。
离清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碟子糕点放在桌子上,笑眯眯招呼众人,“诶呀,都在呢。好在我端得多,来吃吧。”
付长宁正愁着呢,哪儿有那个心情,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张口想说什么,被按住了衣袖。侧头,非凡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噤声。
林肆先一步拿起一块往嘴里送,这应该最后一顿了,“咸口的,加了芝麻和椒盐核桃。比上个好吃。”
“嗯,你喜欢就好。”
一屋子只余香酥糕点在齿间咀嚼的声音。
林肆吃完,细细地舔了舔手指,连碎渣都不放过。大抵是小时候过惯了食不果腹的日子,即便是做了喜春楼最赚钱的妓子,他的吃相也还是这般不堪入目。
“这么喜欢麽。”离清把一盘子都推过去,“还有很多,你饿了一天了,吃吧。”
想了想道,“小摊子上的牛肉面很好吃,你上次没吃到,可惜了。有机会去的话,多吃两碗。”
林肆不客气,左右开弓吃了起来。没一会儿,“有点儿噎,我没手了。离清宗主倒个水吧。”
“好。”离清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手背先贴茶壶试了一下温度,然后提起茶壶的柄,“有点儿凉了,重新烧壶茶水吧。”
想到什么,转头看向付长宁,“长宁,听说你在乱进楼炒瓜子,你一定对厨房熟门熟路。替我烧个水可以吗?”
从离清进门起,付长宁的心就高高地悬起来,对他抱了很大期待。她脑中预想了很多情景。
比如离清拿捏着蒋氏一族的弱点逼对方放弃杀林肆,没出现;再比如离清直接祭出一把剑插在地上、余威波荡逼退蒋氏一族数里,放出护短狠话,‘要动他,先问过我的剑’,没出现;再再比如,给林肆一张地图,‘按着这个路线去那个地方躲几年,等风平浪静之后咱们小吃摊下把酒重聚’,还是没出现。
反而不是吃就是计划着去吃,还让她去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