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认为自己确实犯了错、理应遭受月子大人那肉眼可见的强烈怒火、劈头盖脸一顿充分洗礼的继国缘一,此刻正垂着头,长长绵云般的高马尾长发也和它的主人一样情绪低落,等待着迎接一场即将来临的“狂风暴雨”。
他心里其实有很多话想跟大人说:譬如他是绝不可能因为他人的逼迫、就轻易放弃母亲赐予他的宝贵生命的;即使没能彻底诛杀鬼王一事确实是他的责任,这一点他无从辩驳也不想辩驳——继国缘一还记得他给月子大人的承诺,承诺他一定会活着回到她身边,绝不会让她体会到失去的痛苦,即便在旁人眼里这些可能都只不过是他“贪生怕死”、“抛下武士尊严”的“可耻行径和罪证”,他也是断然不会自裁的。
甚至于鬼杀队的成员如果敢先动手袭击他,那么继国缘一也是会毫不犹豫地进行抵抗的——在不杀死他们的前提下、让他们尽数失去战斗力的方法,说实话继国缘一,有很多。
纵然缘一还记得自己曾对兄长说过的“要追随他成为这个国家第二强大的武士”,但这个曾经的“梦想”,也早已随着仅剩的血亲偏离了最基本的“为人之道”而彻底覆灭了……
并且,他也不曾为自己放走了那个名为“珠世”的女鬼的行为,而感到丝毫的后悔。
对方充满了对鬼王的仇恨、还主动透露了大量关于无惨的情报给自己(也就相当于是透露给了鬼杀队),珠世本身也因为鬼王的磋磨而备受痛苦和煎熬——继国缘一无法挥刀斩杀他自己认知判断中被归为“善良”或是“还有抢救可能”的生物,所以他选择放走珠世,而非纠结于对方鬼的身份,不分青红皂白一定要砍掉鬼的头颅。
但是这么多想说的话一齐涌到嘴边,继国缘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即便说话的时候能够口齿清晰流利、语句逻辑通畅,但从小(7岁前)压抑惯了的继国缘一、本质依然是个并不擅长自我辩解的“笨小孩”,和喜欢成天找理由“冠冕堂皇”地为自己开脱的那类人(即妖王大人这类)可以说是完全相反的——每当父亲对他恶语相向时,哪怕不是他的错,他也不会主动去否认,只会默默承受一切,并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变得更弱更隐蔽。
何况这一次发生的“被公司开除”的大事件中,继国缘一觉得自己确实是有过错和罪责的。
只是他不说话不要紧,月子能说话就行了。
她说:“缘一,我们搬回云取山吧,然后我们缔结正式的婚约,举行正式的婚仪。”
嗯,是的,这听起来相当经典的名梗金句“回老家去结婚”,就是月子现在一脸正色地对继国缘一说的。
东西她都准备好了,几年前就准备好了,只不过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所以才拖到了现在。
缘一怔了怔,不自觉地抬起头来,还发出了一声又呆又萌的“唉?”作为回应。
那张失落且呆滞的脸上,只有愣住(°ー°〃)的眼神空白表情。
“你啊,实在是太不能令人放心了。”月子恢复了她多年前当孤儿院院长大人时的气场,说:“所以我们回云取山吧,远离世俗,过回以前那样的生活。”
她扭了扭脖子,像是想要舒展开僵硬的颈骨那般地接着道:“那些有着复杂人际关系的地方,都太容易伤害你了。”
有时候看得明白,不等于不受伤害,月子这话就差没指着继国缘一的鼻子、说他的心太软太脆弱太容易被熟人伤害到了;但月子也了解继国缘一的坚强,是能背负起各种痛苦、坚强地活下去的那种……类似贫苦乡村最常见的、为一家人拼命努力四处奔波挣钱的老父亲性格——毕竟再繁重的体力活、也无法轻易压垮“神之子”那远超凡人极限的脊梁;那么只要他活着,自然就能作为顶梁柱继续支撑起一个小家,抵御外界各种风风雨雨的侵袭。
日子会过得很艰辛吗?当然会很艰辛;那还坚持得住吗?当然坚持得住。
但这也不是说继国缘一他就不会感到心累啊,毕竟就连炭炭也曾经在艰苦的战斗中思忖过:要不是身为长男的话,自己可能就坚持不住了吧……
所以无论是身居闹市或山林,不与旁人有过多的牵扯或深交的半独立“隐士”生活,才是最合适继国缘一的。
在那无数个无所事事的闲聊夜晚,坐在檐廊上晒月亮的月子是问过继国缘一他名字的由来的;神奇的是,缘一作为一个小孩子,居然也知道。
“是母上给我取的,”当时,终于习惯了每日将蓬松的散发、全部扎成小小的一把高马尾的小缘一仰面望着天上的浮云,看似是心不在焉的样子、其实却是认真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说:“母上希望我能重视人与人之间‘缘’的意思,把这份珍贵的情感放在第一位。”
时至今日,月子从缘一的名字里解读出来的,可不光是他亡母所希冀着的“把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放在第一位”的意思,更多的恐怕还是“这家伙,可能拥有一种名为‘只能和任意身份标签的人结缘一次’的特殊属性吧!”之类的强烈感慨,即“最重要的血亲就(剩)一位:兄长”,“最重要的异性就一位:妻子”,“最重要的宿敌就一位:鬼王”,“最重要的朋友就(剩)一位:炭吉”……
满是纷乱复杂人际关系的私人家族企业什么的,根本一点都不合适他长期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