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月子大人安慰他说:“开启斑纹这件事,又不是你的责任;你想想啊,当时他们可是正经历着生死一线的激烈战斗呢,是不开启斑纹当场被鬼杀死来得好呢,还是开启了斑纹战胜了对手、能够活着回到家人身边好呢?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毕竟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到来,这谁说得准呢是吧?”
当时手掌托着下巴,吃饭的坐姿也歪歪斜斜的月子大人抿了一口新酿的米酒,接着说道:“据我所知,开启了斑纹的家伙其实都挺高兴的呢,这至少证明了他们天资卓绝——那么多练习各派呼吸法的剑士,真正能开启斑纹的,又有几人?”
月子大人目光淡淡地晃了晃指尖捏着的小酒杯,她红唇轻启,说出的都是继国缘一听在耳中虽心痛、但却无法反驳的“实话”:“他们这一生所追求的,又不是寿命的长短,与其垂垂老矣躺在病榻上等死,那些家伙们可都在为自己能够斩杀更强大的鬼、继而保护更多的人感到高兴呢;对这帮人来说,比起无法实现心愿而退居二线,能死在战场上或许才是一件更值得骄傲的事呢。”
信口雌黄、从没做过问卷去调查事实的妖王大人,其实也只是在说些能安慰到继国缘一的东西罢了。
顺便一提,月子上述的那番话,确实是结合了当时(公元1462年)局势日渐动荡的时代背景来说的。
随着许多守护大名家的分裂,室町幕府对地方的控制力越来越薄弱,这片土地上的各个藩国迟早就要分崩离析;而拥有力量的话,就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或者说至少能在乱世中保全自己、保全家人和家族,所以全民尚武、强者为尊,也就成了一件顺理成章的事。
消息灵通的“上等人”都或多或少嗅到了弥散其中的乱世味道,至于纵然太平盛世也活得朝不保夕的“下等人”,自是从诞生之初骨子里就自带崇拜强者的基因。
杯中清澈的酒液随着她的轻晃而小幅荡漾着,“所以你到底在钻什么牛角尖?阻挠他人去追逐自己的高光时刻,让别人的心愿无法达成实现,最终老死床榻,难道就是你自以为是的‘善意’吗?他人的天命还剩几何,那都是上天注定的事,想要燃烧生命提前灿烂地死去,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和你完全无关啊好吗?”
月子当时差点就要对缘一脱口而出:“你不要总是擅自给自己加那么多戏好吗”来了,总算她酒喝得还不多,脑子还在,所以她最后总结陈词了一番道:“怕死的话,还来鬼杀队当剑士做什么啊?安安稳稳找份工作,踏踏实实挣钱,简简单单地活下去,难道不好吗?”
(无惨大人:不愧是我老婆,思路一致!点赞!)
月子大人毫不意外地给了他一套标标准准的中立阵营式论述。
说得在理,但继国缘一还是不能完完全全地放下自己的心理包袱,因为他到底还是和月子大人不一样的人啊……
又或者说他这是善良阵营和中立阵营天性上的差别也没错,善良阵营通常都是“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没法当做没看见”,而中立阵营则是“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喜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哪怕继国缘一嘴上说不出来,但他心里就是有这么一股模模糊糊的直觉在指引着他。
所以兄长大人之所以变成鬼,也是因为他是个“不详之子”的缘故吧……
因为遇见了他被救了才想要为部下们报仇而加入了鬼杀队,可大仇还未得报就开启了斑纹因此变得寿数无多,无法在有限的时间内找到合适的继子传承自己的剑技,真的就有那么地令人不甘吗?
不甘到宁愿成为鬼、哪怕靠吃人活下去,也要保证自己开创的剑技不会就此失传?
即便身处于同一屋檐下,继国严胜也很少会找弟弟聊天,所以缘一对他们兄弟之间每一次的谈话内容,至今仍旧记忆犹新。
或许吧,或许这就是兄长和我不同之处,就像我和月子大人的不同之处一样,继国缘一心想:从小接受正统武家思想教育长大的兄长,把传承和延续看得比复仇斩鬼什么的都更为重要,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吧。
自从做过了那个兄长大人入梦来、却不跟他进行任何眼神交流或言语交流,就那么自顾自地走掉了的梦之后,醒来的继国缘一就一连几天都沉浸在一种难以言表、肉眼可见的低迷状态之中。
刚好近期妖王大人外出给她的式神们“加油”去了、会大约有半个月的时间不在家,所以缘一一个人在家胡思乱想了好几天,终于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在寿终正寝之前找到兄长大人——如果兄长大人尚存理智,就和他好好谈一谈;如果兄长大人变成了六亲不认见人就啃的恶鬼,那、那自己也只好负起这份责任来,亲手送他哥上路……
不能让兄长大人一直流落在外,不断制造杀孽伤害无辜之人;即便不再是鬼杀队的成员了,也不妨碍继国缘一想要寻找自己的兄长,阻止更多由他们兄弟之间的问题进而引发的悲剧。
可是好不容易回归到了梦寐以求的安定生活,所以缘一此刻正处于既纠结又矛盾的状态中。
于是他选择在无所事事的时候,去找离家不远处住着的“新邻居”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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