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涂自强轻轻摩挲着白瓷茶杯。
“然后我带着审核文件去了趟厕所,文件就掉厕所里了~”马午一脸沉痛的样子,“责任都在我,组长怎么罚我我都认!”
“王组长怎么说?”涂自强抽出一根烟点燃,随手把烟盒扔给了马午。
“这事儿我跟谁都没说~”马午抽出一根香烟在手上攥着,露出一口大白牙,“王组长估计不知道吧?”
“刘洋和李望也不知道?”涂自强饶有兴趣的看着马午。
“我也没告诉他们~”马午腰杆挺得直直的,“我犯的错,不能连累哥们儿们。”
“你说,”涂自强敲敲桌面,“王组长会不会以为我们这边已经签发了文件,然后传达啦?”
“组长你的意思是~”马午试探着问道,“要不我请几天假?”
涂自强眯着眼睛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抠着耳朵。
“那我就请到六月中旬!”马午一咬牙一跺脚。
涂自强好像没听到一样,继续抠着耳朵。
马午满脸微笑,弓着腰倒退着退出了办公室。
王伍峰最近有些焦头烂额,总有一种被全世界针对的感觉。
表面上风平浪静,实质上暗流涌动,各种陈芝麻烂谷子的破烂事儿一件又一件的被翻了出来,往日点头哈腰的人们脸上越来越公事公办,矜持的保持着距离。
直到今天再次见过小赵之后,他分明在小赵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怜悯……
他明白,自己被放弃了。
如今之计,只能期望保存妻儿老小。
最后一次向小赵表了忠心,明里暗里表明绝对不会连累别人之后,他就返回了这件熟悉又陌生的办公室,呆呆的坐在椅子上。
门外走廊响起轻轻的脚步声,停在了他的门前。
王伍峰木然的看着房门,莫名的有些紧张。
窸窸窣窣,一个信封从门缝低下塞了进来。
王伍峰没说话,静静的看着信封,又静静的听着脚步远去。
房间里鸦雀无声,只有墙上挂钟钟摆的走动。
王伍峰看着门口的那个信封,却全然提不起兴趣看里面的内容。
咕噜,喉结耸动,咽下一大口吐沫。
嘎吱……
王伍峰双手按着办公桌,费力的起身,缓缓踱到门前,低着头直勾勾的看着那只牛皮纸信封。
恍惚间,那只信封的颜色仿佛越来越深,深到吸引了所有的光。
“哎……”
王伍峰一声呻吟,费力的蹲下身体,拿起信封。
这种手段他很熟悉,他歪着头打量着薄薄的信封,手,捻了捻。
很薄,就一张纸。
信封的封口没粘上,只虚虚的折了一道。
王伍峰深吸一口气,轻轻的抽出信纸,定睛一看。
纸上写着一行小字:
“一千九百八十九份老鼠屎审核申请已经被办事员马午私自销毁。”
王伍峰失望的长吁一口气,手一松,告密信忽忽悠悠的飘落。
咚咚咚~~
他一步一步的走回办公桌后的椅子。
现在他哪还有心思顾这些?
咣当。
王伍峰重重的坐在椅子上,眼神渐渐放空。
等待的时间最难熬,未知的恐惧是最大的惊怖。
妻儿能保住吗?
他现在只关心这个。
冷汗一滴滴的自额头渗出……
热血一股一股的从心脏泵出,身体越来越酸软虚弱,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觉得……
还有谁可以托付呢?至少儿子的命得保住吧?
王伍峰无助的四处打量……
举世皆敌!
突然!
那封告密信映入他的眼帘。
心头一股热血猛地泵出!
还有一个人!
也许有用!
王伍峰双手撑着办公桌猛地起身,只觉得头脑翁的一声一阵眩晕,双腿发软又重重的跌落回椅子中。
他深深的呼吸了几次,双手用力撑着办公桌慢慢起身。
咚咚咚~
脚步声起,他紧走两步捡起那封告密信,轻柔的塞回信封,对折了一下,放到了胸前口袋里,又伸手按了按。
“哈、哈哈,最后的筹码,居然是这么来的~”王伍峰摇头苦笑,整理整理仪容,干咳两声,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王组长,你这是~~”涂自强一手捏着告密信,另一只手弹着。
“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王伍峰豪爽的大笑,“总有些人以为咱们哥俩有矛盾,他们哪知道咱们啥关系,对吧?”
“王组长,呵呵呵~”涂自强放下信,嘿嘿嘿的笑着。
“招生的事儿我老早就说了,以你为主!”王伍峰大手一挥,“而且这些事儿啊,什么审核,什么这个那个的都是子虚乌有的玩意,咱们呀,一起看个乐子。”
“嗯嗯,”涂自强双手十指交叉哈哈大笑,“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还销毁,哈哈哈,当谍战片儿呢?智取威虎山咋的?我估计呀,就是下面那些孩子们搞恶作剧呢!”
“对,恶作剧!恶作剧!哪有什么一千九百八十九份儿?我怎么不知道有哪些人?”王伍峰连连表示赞同,“咱们呀,平时就是太平易近人了,孩子们没事儿都逗咱们玩。哈哈,这是好事儿,说明咱们小组工作氛围好,对不?”
“对喽~”涂自强击节称叹,起身相邀,“王组长,喝茶,喝茶。”
二人在沙发上坐定,涂自强拎着暖壶给王伍峰沏茶。
“兄弟呀,咱俩一晃也认识一年多啦~”王伍峰摇头唏嘘,“这时间呀,是真不抗混!”
“这一年多,咱们哥俩可没少干实事儿。”涂自强笑呵呵的放下暖壶,开玩笑说道,“不说别的,招生的事儿现在就干完大半儿啦。王组长你还记得不,当初你咋说的?”
“咋说的?”王伍峰十指交叉,笑吟吟的看着涂自强。
“你说过,这是要写入校史的!”涂自强大手一挥,“咱们呐,现在写进去一半啦!”
“强子,我们家你大侄儿的事儿你还记得吧?”王伍峰拿起茶几上的香烟点燃了一根,貌若无事的问道。
“记得呀,记得!那哪能忘?”涂自强叼着香烟凑在王伍峰手上的火柴点燃吧嗒了两口,“怎么,王组长舍得让儿子过来小组啦?想通了就好,我可一直翘首以盼呐!”
“他呀,工作能力不行,来小组不合适~”王伍峰翘着二郎腿摆摆手。
“那王组长的意思~~”涂自强微微探身。
“他那性子其实不适合在地方上工作,”王伍峰吧嗒口烟,嘴里边喷着烟雾边试探着问道,“我看吉春互助社就挺好,不知道能给他挤出给位置不?”
“去互助社?”涂自强微微后仰,疑惑的看着王伍峰,“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互助社屈才了吧?”
“不屈才,不屈才。”王伍峰连连摇头,微微探身,“不知道老弟能不能安排安排?”
“嘶~不对吧?”涂自强歪着脑袋看着王伍峰,“就是想去互助社,不也应该去红肠社嘛?黄尚生可是就在红肠,他那力度可比我强多了,近水楼台的也能多加照顾。”
“红肠不合适,”王伍峰微微摇头,“兄弟,还是吉春吧,怎么样,帮老哥一个忙!”
“这个~”涂自强狐疑的看着王伍峰。
“为什么不行我一会再跟你说。”王伍峰掐灭了烟头,双手一伸,握住了涂自强的手,“吉春社,行不?”
涂自强皱着眉头抿着嘴,定定的看着王伍峰不说话。
“兄弟!”王伍峰眼神中全是祈求,大手轻轻的拍着涂自强的手。
“王哥,你得跟我说明白了,要不我咋帮你?”涂自强反手握住王伍峰的手,非常的诚恳。
“高南安马上就要接陈大鼐的位置,已成定局。”王伍峰深吸一口气凝视着涂自强说道,“很多人支持,其中就包括黄尚生!”
“啊?”涂自强一脸不信。
王伍峰凝重的点点头。
“那……”涂自强一脸关切的看着王伍峰。
“老哥我这次恐怕要崴泥啦。”王伍峰苦笑着,“兄弟,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你看,你能不能……”
“你被放弃啦?有那么严重?”涂自强追问道。
“嗯,”王伍峰深深的低下了头,又猛地抬头,“兄弟,咱俩之前是有些意见不同的地方,但是到最后……是吧?”
涂自强凝重的点点头,没说话。
“老哥也不让你白帮忙。”王伍峰一咬牙,“你就说吧,有什么需要老哥干的!就趁着现在老哥还有口气儿!”
“至于吗?”涂自强一脸同情的问。
“至于!”王伍峰郑重的点点头,一脸决绝。
涂自强长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眼神有些迷离……
王伍峰的事儿是他推动的,但高南安的事儿是他妈的谁?
“哥,你儿子的事儿我答应了。”涂自强长叹一声,拍了拍王伍峰的手,“至于有什么事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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