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检没问题,你六哥整天的就是到处乱窜,还说是在跑业务,让他陪着。”李淼想了一下,说道,“去南方疗养的事情要看你爷爷的意思,他未必愿意走那么远。” “老爷子当年可是走过西口的闯荡人,出去走走挺好,能唤起老人家的雄心,多陪咱们几年。” “……回头我问问你爷爷的意思。” “行,也不急,入了秋最好,省的到了那边天气潮热,住着还不习惯。对了,体检尽可能的做仔细,心肝脾胃肾,大肠小肠血液骨骼什么的都要检查到位。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切,这你就别操心了,三伯这儿不差钱,每个月纸厂都有我一笔专利分红,不老少呢。” 造纸厂生产的抽纸、手帕纸、面巾纸等等,当年都是李恺帮忙设计生产的,但是所有的专利权在李恺的授意下,都登记在了李淼的个人名下。 如今专利使用费也成了一笔不小的进项。 “那三伯您多费心吧。没别的事儿我在村里转转,差不多就回去了。过几天我再来,昨天才回来,有些闲事儿要办。” “那行。下回来三伯请你吃鹿肉。” “好嘞。” 和李淼一起出了院子,李恺准备上山。 百福爷还是一个人住在“忠烈园”,孤家寡人一个,无牵无挂的倒也自在。 百福爷、翠儿奶奶、红梅奶奶,赡养照顾这老几位,是五爷爷李前进在遗嘱中托付给李焱的。如今这些人的生活起居,包括大病小灾的费用,村里已经全包了,照顾的无微不至,李焱他们只是有时间了过来看看。 从超市里“拿”了些营养品。超市是刘凤芝给村里开的,也算是“乐家家”的一家门店,就在村里最繁华的主街上。店员都是村里的年轻的姑娘、媳妇,知道李恺是超市的“少东家”,所以不用付款,签字就行。 等转完这几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富阳山景区的公交站点,设在园区正门外的停车场里,二十分钟一趟。李恺赶到时,上一趟车刚发走,远远地还能看到喷着黑烟的公交车屁股。 “老板儿,用车吗?”李恺正在懊恼时,一辆人力三轮车停在了他面前。 李恺的记忆力非常好,眼前的人和车他有印象。 这个人好像是姓黄,很健谈,去年国庆节李恺从京都回来,出了火车站就是坐的此人的人力车。 “是你啊,你这业务发展够快的,都从火车站跑到大西郊了。” “嗨,从火车站接了个活儿,就跑一趟,这种大活儿难得碰上。”老黄谄媚的陪着笑,“我这是回程车,您给个辛苦钱儿就行。” 安城现在的出租车主要就三种,轿车(拉达、菲亚特、波罗乃兹、皇冠等),面包车(滨海大发为主),再有就是这种人力三轮车。据说这玩意儿还是从京都传过来的,老外们就喜欢乘坐这种交通工具在京都的胡同里穿梭。 “行,送我到原来的机械厂家属院就行。”李恺欣然同意,利索的上车坐好。 老黄赶紧把遮阳棚拉起,罩在李恺头顶上。 “支开这东西,是不是阻力大了,蹬着不费劲吗?这大热天的,你可别中了暑。” 车启动,李恺主动和老黄聊起来。 “是多了点儿阻力,不过咱本就是力巴出身,在法兰厂抡了半辈子大锤,现在下岗了,能有个地方挣口饭吃,就偷着乐吧,没资格矫情。人力不值钱,咱也就剩这一把子力气了,不卖力气,别的咱也不会啊。” “……” “黄师傅是吧?” “对对对,老板儿记性真好” “黄师傅今年贵庚啦?” “不用问的那么讲究,四十六了,做了一辈子工人。” “……” “机械厂改制,不是招了好多人吗?没去试试?” “嗨,人家先要安顿那几个兼并厂的职工,面向社会招聘的,最低要高中毕业的,我和我家那口子都是小学文凭,人家看不上。也怪不得人家,听说新厂子里都是从国外进口的高级机器,是什么电子化的生产线,通上电一按钮,一个配件就出来了,根本用不着傻大笨粗的人抡大锤。” “呵呵呵,电气化生产也不是你说的那样,不过确实需要有些文化的工人。苦了你们这些人,现学文化也来不及了。” “……” “谁说不是呢,我家还算好的,虽然生活艰苦些,起码老人孩子的身体都好着呢,没病没灾儿的。可有的人家儿……”老黄说着说着,突然声音有些黯然沙哑。 良久,他才猛蹬了几圈儿,然后接着说道,“麻绳专挑细处断,黄鼠狼偏咬病鸭子。有的人家儿就不行了。” “怎么说?” “我一个老伙计,跟我差不多岁数,去年两口子也都下岗了。今年初的时候,他老娘总是头疼,视力也越来越差,就送去医院检查了。” “很严重的病?” “确实很严重,脑子里长了个瘤子,叫什么脑垂体瘤……更可怕的是,医院说能治,做个手术就行,从京都请来的专家主刀,成功率百分之七十以上。” “嗯,这算是个好消息啊,怎么就可怕了。” “好消息?也算吧。光手术费就要六千多,再加上什么前期的治疗,后期的保养,杂七杂八的算起来,一个万元户没了。” “那也得(dei)治吧。” “是啊,得(dei)治,大勇是个大孝子,倾家荡产也要给老娘做手术,借遍了亲戚朋友,才凑了五千多块钱。没办法,谁家也不富裕,像我们这些老伙计,全是下岗工人,每家帮助个三头二百的,也是从牙缝儿里刮出来的。” “后来呢?” “后来……后来有一天,大勇两口子又出去筹钱,他老娘把屋子精心打扫了一遍……给孩子们做好了饭……然后喝了耗子药。大勇他们回来时,人已经没救了……据说那耗子药的药效很强,老太太七窍流血,身体抽成了一团,死的干净利落……手里紧紧攥着孙子的几张奖状。” “……这是用自己的命换子孙的安定生活。为母则刚,母爱无边啊。” “呵呵……”老黄带着哭腔笑着。 “你们这些人,太不容易了。” “这都不叫事儿,他奶奶的,生活打不垮我们,大不了从头再来。”老黄狠狠的说道。 “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李恺不禁哼唱道。 “好听,小兄弟再唱一遍呗,这歌儿听着提气。” “行。心若在,梦就在,天地之间还有真爱;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李恺又唱了一遍。 “心若在,梦就在,大不了老子他妈的从头再来。哈哈哈……”老黄脚下如同踩了风火轮,三轮车蹬得飞快,口中歇斯底里的喊着,声音高亢中带着撕裂感,有不甘,有心酸,有失望,但最多的是困之逆境而努力求生的豪气。 “他妈的从头再来……”李恺推开头顶的遮阳棚,站起来从后面扶着老黄的双肩,跟着大声唱。 …… 《从头再来》,陈涛作词,王晓峰作曲,刘欢演唱,发行于1997年。 【作者题外话】:近日天气炎热,酷暑难当。我的病又不能吹空调,即使吹电扇都得隔着三米远。所以写故事时难免慵懒,错别字和用词不当的情况发生的频率有些多,读友们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