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谷。
一片混沌,天色上阴下沉,正中央出现一抹可怖猩红,像被斧头猛地左右劈开,罅隙横穿整片天空。
望月谷风卷尘沙,谷中山脉,似血脉活络游走,不多时,围绕望月谷的一个巨大阵法,一阵闪烁,彻底熄灭。
这种异动,让上至九百余岁的大能,下至汲汲营营的修士,亦或者尘世间的妖修、魔修,心头大震。
魔尊冲破封印了!
闻人辞青衣猎猎,悬在望月谷上,他极目远眺,唇畔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他的拥趸者,在万年前都死绝于赤渊剑斩杀,只是,作为碾压修真界的魔尊,短短片刻,新的拥趸者相继追来。
他们跪在望月谷,山呼魔尊。
以望月谷为中心,平地树起一座庞大宫殿,屋舍俨然,错落有致,华贵无度,这是闻人辞的一样法器,被他改造成宫殿后,一直放在他储物戒里。
数日后,闻人辞都没动手,光是云集而来的属下,便控制超过二成的修真界地盘。
此时,他坐在殿上首座,支颐下颌,听一个妖修诉说自己杀人的渴望,妖修激动不已,眼里都是狂热。
“哦,这样么。”闻人辞淡淡地回应,妖修尚未察觉魔尊心不在焉,一味地讲述:“是的,只要把那三个宗门包起来,就有超过一万个修士!一个个砍头,那种滋味,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消失,妖修身首异处。
闻人辞抓了抓手心,指尖没沾染血液,他笑了笑:“吵死了。”
他虽掠夺雪剑、捭阖剑的力量,然被宁姝刺一剑,重伤之后,又强行突破封印,实力远不及万年前。
把修真界逼急了,举修真界之力讨伐他,会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
尤其是,他的目标,根本不是修真界。
他抬眼看着下属,淡淡地说:“今日开始,不准杀人,”又目露缱绻,“神女殿下看到了,会不开心呢。”
十日后,魔尊势力如野火燎原,侵吞一半修真界的地盘,虽未动到大宗比如尚云宗,但明正宗在十几日前遭屠,死伤千名修士的事,让所有人心惊胆战,也深知唇亡齿寒,迟早有一天,屠戮会落到自己头上。
眼下,见魔尊只围困宗门,却不开杀,有人揣测魔尊是不是有什么条件,果然,有魔尊使者找修真界,表示魔尊别有所求。
这让很多人欢喜不已。
也有修士占星,发现魔尊气势不若破封印前,想集合修真界力量,进行反围剿,为了子孙,彻底摆脱魔尊威胁。
修真界经过几轮争辩,最终,还是议和呼声更高,压下主战派。
谈判那天,望月谷宫殿大开,殿顶挂着一轮血月,宫灯若湖波水光粼粼,隐匿血腥的气息,方正的大门大开,像是大张的血盆大口。
修真界使团里,捭阖剑作为修真界培养的神子出了。
闻人辞目光沉沉,盯着徐辛夷,弯起唇角:“你,就是捭阖剑。”
宁姝收集到的神剑之一,他目光定在他腰侧,那里确实别着神剑捭阖剑。
徐辛夷称是。
闻人辞:“我想要的东西,你们修真界愿意给?”
传闻魔尊喜怒无常,徐辛夷压着声音,说:“请讲。”
闻人辞说:“我要你们献上神女。”
听罢,使团里其余修士,或多或少都有惊色,毕竟神女和神子,才是打败魔尊的重中之重,若魔尊要走神女,修真界再无底牌。
徐辛夷面容却相当平静,他甚至直接道:“若这就是你们的要求,未尝不可。”
修真界还是太弱,他还需要成长,不惜代价,也不能让现在的修真界,沦为炼狱。
徐辛夷默默握紧捭阖剑,额间红宝石闪烁着。
终有一天,他会彻底消灭闻人辞。
闻人辞读着他面上神情,突然嗤嗤笑着。
他夺取力量时,感受到那柄捭阖剑凝聚的感情,全是假的,或者说,即使是真的,也不过如此。
在力量压制面前,捭阖剑也只能将神女拱手相让。
想到这,闻人辞心情大好:“可,只要你们献上神女,我承诺,一万年内,不再对修真界展开杀戮。”
最终,他们签订誓言契约。
天道作证,此约无人能违。
那天,修真界要把神女送到望月谷联姻的消息,若雪片飘到各个角落,有人不忿,怕修真界以后再无保障,也有人大松口气,一个神女能换来万年和平,送便送了,万年后,他们不定没有办法对付魔尊。
至于魔尊为何想要神女,一种说法流散开来,说魔尊和神女有私人恩怨。
当然,魔尊会怎么对付神女,又关他们什么事?只要修真界和平就好。
神女就是牺牲品。
消息传到薛若君那里,那天之后,她又被关到明霄峰,本来以为还能过着悠闲日子,掌门死了不是么,可此刻,她难以置信:“我?他要我?”
她和魔尊初遇,他差点杀死她,除此之外,他们没有交集,魔尊为何要她……
不对,他要的是神女,她不是神女!
和魔尊有恩怨的,是左宁姝,不是她啊!
想起那天,宁姝嘴里的“代价”,薛若君一阵胆寒。
可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来救她,唯一一个愿意救她一次、两次、三次的女子,也被她推得远远的。
她摇头尖叫:“我不是神女!你们搞错了!”
修真界发现,神女殿下有点疯魔,于是给她喂药,让她一直处于糊涂中,这种药会伤及灵根,但一个联姻的神女,又不需要灵根。
得知魔尊和神女婚期定下那天,白穆也收到宁姝的留信。
明正宗遭遇浩劫后,白穆一直在找宁姝,他很怕从那几百具尸体、从几百个伤员里,看到宁姝,只能每天祈祷她安然无恙。
直到终于收到她的消息。
他御剑,跌跌撞撞跑到百尺峰,已经很久没来百尺峰,骤地抬眼,便看那曾经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子,她身着灰色短褐,身姿高挑,容貌清丽,站在百尺峰下,自成一道风景,而她身边,还有一只一丈高的大……白兔?
白穆有点奇怪,怎么有白兔双腿直立,和人类一般,有种莫名可爱,但他现在不关心这个。
他到处找宁姝的身影,却看那道倩影,对他招了招手:“小白!”
白穆:“?”
宁姝咳了声,道:“小白,是我。”
白穆:“!”
他的神情,从不解到恍然大悟,从震惊到笑怒不得,他牙痒痒:“你,左宁姝!你居然糊弄我!”
宁姝双手合并,道歉:“真不是故意的,我有苦衷……”
白穆想冲上去锁喉宁姝,忽然,他的脑袋被一只毛茸茸的大手按住,他根本前进不得,伸着双手在空中挥舞,也抓不到宁姝。
他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那巨大兔子,瞪大眼睛,惊悚:“什么玩意儿居然还会动!”
这模样很滑稽,宁姝不厚道地笑了,又想到自己得罪人家呢,连忙咳嗽,说:“介绍一下,他叫司渡。”
大白兔很有礼貌,微微点头。
白穆仰头看它,还有这么正经的名字啊。
宁姝:“他是男的,我的伙伴。”
白穆:“!!!”还有性别!
他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多了什么新物种,只是他之前没有发现。
许久不见,白穆又问宁姝受伤没。
宁姝遭遇的雷劫,是在天道辟开的结界中,因此,整个修真界无人知晓,她便直接说,自己躲在竹编小粽子里,没遇上魔尊。
接着,宁姝又说:“小白,我要走了。”
白穆一惊,连忙阻止:“你要去哪儿?现在外面很不太平……”谁人都知,魔尊出世,散修都忙着找宗门倚靠,怎么宁姝还往外跑。
宁姝说:“我不会留在修真界,听说修真界外有凡人界,我要去那儿看看,帮司渡找个身体。”
如白穆所说,修真界不安全,但最大的不安全是,她害怕游戏又作怪搞她,遇到闻人辞的话,就麻烦了。
遁走是最管用的。
白穆眼角垂下,心里对宁姝的欺骗,有点小生气,但听到她要游历天下时,还是很舍不得:
“什么时候走?现在就走?这么快啊,我都没给你准备什么。不需要吗?哼,我就知道你没把我当朋友!”
白穆丢一袋子灵石给宁姝,懒得看她,说:“拿走吧,灵石在凡人界,也是货币,能换好多东西。”
“以你这么精的性子,我也不怕你被人骗。”
宁姝收起玩笑姿态,捧着灵石,真诚地说:“总之,谢谢你。”
白穆回过头,对着她摆摆手,权当告别。
似乎这样,他就不需要承认,他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了两次。
宁姝的任务,到现在还没完成,却遇到新的问题。
她可以带走大白兔,但无法带走司渡的灵魂,那她要么丢掉兔兔,直接脱离这个世界,要么就给司渡找一个身体,再带着没有装灵魂的兔兔离开游戏副本。
不然的话,她会一直被卡在这个副本里,按一年一个积分来算,她最多只能活六十五年,这在修真界来说,其实不算长。
她会死在游戏里。
这一次,宁姝毫不犹豫地,用十积分换十年的生存度。
系统都愣住了,抠门玩家居然主动花积分了!它还以为,宁姝一定会丢掉兔子,选择直接离开副本呢。
不过说起来,现在【神女大作战】第二阶段的任务,只完成40,能理解宁姝为何买个十年,闻人辞啊,确实不好攻略。
是不是该考虑为后来者玩家,调低攻略难度呢?
得知系统想法,宁姝回:“调什么调,凭什么就我一个人打了s级别困难副本,不准调低听见没有?”
系统:“……”那也只有你不肯花9积分选了假神女线啊。
宁姝又说:“其实说起来,应该很快攻略任务就能完成了。”
系统:“那你买十年时间?”
宁姝:“我买这个时间是陪司渡的,哪还需要分给闻人辞。”
系统:“?”
它的不理解,持续到魔尊大婚那天。
望月谷与修真界,一派喜气洋洋,红霞漫天,十里红妆相送,悬浮空中的红轿,由代表喜庆的朱凤牵引,被送到望月谷宫殿。
前来吃喜酒的修士,还不算少,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以后长达万年的时间,修真界再无纷扰。
洞房花烛夜。
闻人辞心情很不错,他喝了点酒,独自跨进新房中。
到底是魔尊,没有人敢来闹洞房,房间里,只有一个女人,坐在大床正中央,他盯着她,她身姿纤细,戴着红盖头,见不到脸。
闻人辞逡巡四周,满目喜庆的红色。
他轻声一笑。
这种红,与他胸腔里溢出的血红,有异曲同工之妙呢,都是那么让人,想狠狠掐住她的脖颈,叫她生不能,死不得。
自然,过去这么段时间,闻人辞的怒火,也消散不少,他大发慈悲地想,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好玩的东西,那就玩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永远不会腻味。
手上多出一条细细的金色链子,这是他这段时间,亲手打磨的,每次想到可以用这条链子,绑住她的手脚,让她只能双膝跪地,爬到他身边……
他喉头忽的一动。
多么美好。
他握着铁链,逐步走近女子,坐在她身侧,隔着红盖头,他覆在她耳畔,鼻息间有淡淡的酒气,轻声呢喃:“你说,你是不是心甘情愿呢。”
“我说过,只要你是神女,你就逃不开我。你不想留在我身边,也会被修真界那群东西,绑来送给我。”
闻人辞一笑,极为短促,像是箭矢破空般,带着狠戾之意。
“你就为了这么些东西,刺我。”
“值得么。”
他到底还是怨的。
手掌重重放在她肩头,撕开她的衣服,忽而,女孩猛地一个颤抖,闻人辞满目新奇:“咦,你也会有这么害怕的时候啊。”
想到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瞳,盈灌恐惧,他更加兴奋了。
终于,她还是他的。
不关其余神子,她只能是他一个人的,只能看着他,呼唤他。
闻人辞心潮涌动,唇角含笑,他的手捏住女孩脖颈,缓慢用力,犹如钝刀割喉,女孩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甚至,闻人辞隐约听到一点啜泣声。
啜泣?
他无法想象宁姝哭泣的模样。
突然,他发觉不对,身边人的脖颈也好,身形也罢,其实并不是那么像宁姝,只是大婚的红,蒙蔽他的眼眸,他蓦地反应过来,掀开女孩的红盖头。
烛光下,那张脸,不是宁姝,而是一个几乎陌生的女孩。
唯一不陌生的,是闻人辞一直记得,她伤了宁姝。
这是什么东西,竟敢穿他给她准备的嫁衣!
他捏着人的脖颈,将她提起来丢到地上,眼尾猩红:“你是谁?”
薛若君趴伏在地,说不出话,她也是在刚刚,才恢复意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