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个女孩的侧脸,她眼睫很长,就是在黑暗里,也能看到她眨眼时,睫毛一翘一翘的。
不管她是不是在装可爱,她确实长得很好看。
言琳悄悄吐出一口气。
这回,她们走上另一条路,确实好走,不一会儿,又到一个宽阔地。
眼睛适应黑暗后,地图看起来也清晰一点。
宁姝拿起地图仔细对照,不太对劲,按地图上画的,应该快出丛林才对。
但,她环顾四周,这里像丛林的腹部。
地图是错的?当然,也可能是宁姝带错路,但她在这方面不说专业吧,也不是菜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她没露出异样,只对言琳说:“再往前看看吧。”
言琳:“嗯。”
两道身影踩着地上的枯叶,宁姝拨开前面的草木,枝叶后面,是块小凹地,骤然映入眼瞳的,是挂在树上,大大小小的人头。
说是人头也不准确,就是一个个晴天娃娃的圆球,上面挂上头发,用简陋笔画,画上眼睛嘴巴,反而有种恐怖感。
随着一阵风,头们摇摇摆摆,十足的诡异。
言琳刚要抬眼,宁姝突然回过身,踮起脚尖,她用手捂住她的眼睛。
言琳怔了怔。
她的掌心是温暖的,也很柔软,像是云朵一样。
随后,宁姝拉着她,退到刚刚那块空地,这才松开手,说:“我觉得地图不对,咱们走错路了。”
或者说,迷路了。
言琳皱眉。
丛林冒险中,所有人都不能带手机,即使带手机,在这荒郊野岭,未必有信号。
宁姝又说:“我去找找路,路可能不好走,你穿着裙子,更不好走啦,”她停了停,才说,“你还是在这里等等,我找到路,就回来带你。”
言琳猜到刚刚,肯定是有什么乍然吓人的场景。
而且宁姝猜到了,或许还会来几次。
这一刻,言琳突然觉得自己非要维持的表象,是有点可笑,人家明明知道了。
可是宁姝的眼瞳很清澈明亮,没有半分嘲笑,或者不耐,反而是,为她找借口,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她的自尊。
这人真令人讨厌。
好一会儿,言琳才轻轻从鼻腔里应了声:“嗯。”
进丛林前,每两人发了个小急救箱,宁姝一直背在身上,里面有创客贴止痛药等,还有一些实用工具。
打开箱子会扣分,但现在也不在乎分不分。
工具里有细线绳,估计有五十米以上,宁姝把一端给言琳,另一端自己牵着。
知道要独处,言琳脸色的苍白,隔着浓重夜色,也能窥见一二。
宁姝无声一叹,她拍拍言琳的肩膀,说:“我先探索五十米,很快回来,然后咱们就走五十米,这样试试。”
她想了想,还是再说一次:“很快的。”
言琳撇撇唇角:“去吧。”她又不是小孩。
宁姝语气松快,说:“那我去啦。”
那道纤细身影,消失在树林里,言琳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
她胳膊上,开始发凉,后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过一次,又慢慢冒汗,明明闭着眼,可是,黑暗里,好像有什么睁开眼睛,又有什么闭上眼睛,反复闪烁。
言琳攥紧手指,咬着舌尖。
本以为还要忍更久,没想到的是,脚步声突然回来了,言琳睁开眼睛。
宁姝拉了拉线绳,她歪着头,绑在身后的马尾一晃,她对她一笑:“好啦,走吧!”
言琳轻“嗯”了一声。
如此反复几次,她发现,每次她心里默念到数字400左右,宁姝就会回来,一回来,就会跟她东南西北地聊天。
甚至聊人生理想。
宁姝:“那当然是一天干三碗饭,一觉睡到下午三点,一辈子没有三高,当个废人没有三姑八婆指指点点。”
言琳实在忍不住了:“什么东西。”
宁姝说话时,尾音扬起:“我就没什么远大志向~”
言琳无语,想当个米虫,居然还挺得意。
不知不觉,她们走了一个小时。
她坐在石头旁,等宁姝回来。虽然她挺吵的,可是,没听到她的声音,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数字到450了,宁姝也该回来,但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她念太快,她还没能听到脚步声。
下一刻,言琳发现不对。
那条线绳,软趴趴地伏在地上。
随着宁姝走远,绳子会绷紧,但从200开始,它就一直是这个状态。
难道,她出什么事了。言琳耳中发出一阵尖锐鸣叫,心跳如擂鼓,她脑中浮现许许多多画面,无一不是坏结果。
说到底,她只是个女孩,虽然胆子大,但如果遇到危险……
言琳站起来,她盯着地上那条细细的绳子,抬起头,看向那漆黑的夜。
她呼吸急促,用力掐着手心,拔动双腿。
一步,两步,三步。
一瞬间,言琳感觉一种强烈的窒息感,她眼前一黑。
她一错脚,好像踩进一个幽暗的衣柜里,那种闷热,恍若虫子爬满她全身,又加上浑身冷汗,让她打了几个寒战。
她大口大口地,用力喘息、呼吸着,可是闷热,已经捂着她的口鼻。
久远的记忆,如潮水涌进她大脑中。
衣柜里,无人听闻的呼喊,不见五指的黑,渐渐窒息的感触……
撕扯不开,撕扯不开。
言琳死死掐着掌心,她拖着脚步,再往前迈出一步,突然传来一阵窸窣脚步声,她猛地抬头。
一抔清冷的黄色光泽,闯进这片黑,以那抹光为中心,黑夜在那一刻,往左右退却,露出女孩的轮廓。
她手上捧着光,走得有点小心翼翼,那团黄色,很微弱,却也极为明亮,深深地,照进言琳眼瞳里。
她的眼眶突然发烫。
发现她的狼狈,宁姝连忙跑过来,问:“琳琳,你没事吧?”
言琳轻轻喘着气,用力摇摇头,而她鬓角的头发,早就被冷汗浸湿了。
宁姝本是用自己的衣裳前摆,兜着一团什么,她松开手,来伸手扶她。
下一秒,那团光,从她身边蔓延,在顷刻间化成流萤,许许多多的萤火虫,萦绕宁姝身侧,飞舞着。
每一粒光,一点一点的,都在撕碎黑夜。
言琳缓缓瞪大双眸。
在一片光芒里,宁姝用力握住她的手,大小姐的手掌,意外的宽大,她对她笑了笑,缓声说:“跟它们走,出口就快到了。”
在她的牵引下,言琳呆呆地跟在她身后,明明自己比她要高,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她步伐的节奏,走在光斑萦绕的世界里。
她握着她的手,很是用力,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言琳怔怔地望着她。
一只萤火虫,停在女孩的肩膀上,照亮她线条柔润漂亮的侧颜。
她长睫忽闪,回过眸来,眼底酝着一团光亮,染开芒点,她眉眼弯弯,柔和得,像是无月的夜里,月亮的遣使。
只见她嘴唇动了动,轻声说:“对了琳琳,以后不舒服了,要说呀。”
“不要逞强,好吗。”
言琳眼睑微动,这人还要教训她,真令人讨厌。
过了一会儿,她反握住那只小而软的手,缓缓加大力气。
最后两人被找到了,正在广场歇息。
收到对讲机的消息,傅松越眉头一松,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终点的广场。
许多人围着那位大小姐,而在不远处,女孩脱掉防晒衫,身上披着朋友的一件外套,她露出一截白白的手臂,上面被荆棘划伤长长一条,医师在给她处理。
消毒水碰上伤口,有点疼,她“嘶”了一声,认真问医师:“会不会留疤啊?”
医师回:“这个不会,但这几天要忌口。”
听到要忌口,她反而皱起眉头。
她朋友给她倒了杯热牛奶,递给她:“宁姝,快喝点热牛奶,压压惊。”
宁姝一手端着杯子,小啜一口,牛奶将她粉嫩的唇瓣,润得水水的。
傅松越想了想,几步走过去,他正要开口,便看宁姝瞪了他一眼,冷冷地撇开头。
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傅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