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湖边小路朝教学楼走去。
“我们学校是中澳合资办的,跟澳洲很多学校都有联谊,高中部也分成本部和国际部。我最开始读的其实是国际部,我爸是想把我送去澳洲念书的,因为我妈在那儿,方便嘛……”
许依诺说起她青少年时期的往事。
诺诺在这里读了十二年书,从小学一年级开始。
这所由许老板出资办的学校自然不同凡响,光校服就有五套,春夏秋冬各一套,还有一套开会专用的小西装,吃饭都配有餐巾,书包也是按学部发的不同颜色和款式。
外教从小就有,英语从幼儿园就开始学,初中便开始实行双语教学。
高中的国际部更不用说,就是专门面向出国的,学生非富即贵,很多人进牛校,前几年出了个考进剑桥的女生,全球只招六个人,据说是国内非一线城市的首例,在当时算是很轰动的了。
许依诺如果留在国际部,应该也会按部就班,毕了业就出国留学,那她和胡杨大概就要错过了。
“我那个时候被我小姑洗了脑,非要留在国内学戏曲不可,我爸拗不过我,只能把我从国际部转到了本部读文科,现在想想……唉!”
“咋的?你还后悔了?”
许依诺故意逗他:“现在想想,出国读书也挺好的,有我妹带着我,肯定能过得特别惬意。”
胡杨忍不住就要比一下:“我带着你,难道就不惬意吗?”
“你呀,还行吧。”
“嘿!说得这么勉强,那你出国吧!别回来了啊。”
胡杨摆摆手,摆出一副好走不送的姿态。
许依诺莞尔一笑,心说你想让我走,倒是把手松开啊,怎么还握得更紧了呢?
“那栋就是国际部的教学楼,我在那儿读了一年。”
胡杨顺着诺诺手指的方向,是一栋装修精致的三层洋房。
“你们教学楼才三层楼的么?”
“国际部人不多,而且是小班教学,一个班也就十来个人,所以教室也不大。”
胡杨注意到,国际部单独建在一个园区内,有配套的食堂、操场和宿舍,和本部几乎完全分开,两个部的学生平时大概率没有交集,或许也只在湖边溜达的时候能够碰到。
人与人的阶级,从中学就开始划分了啊。
他不禁有些感慨。
诺诺从国际部转到本部,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飞入寻常百姓家”了。
当然了,最终还是飞入了老胡家。
许依诺继续分享她的中学生活:
“我们学校乱七八糟的课程特别多,像什么陶艺啦,烹饪啦,围棋啦,武术啦——我记得我哥报过武术课,不过他太弱了,只坚持了两个月,后来就说什么也不再上了。
我们还有校园电视台,由学生自制节目,我还当过主持人呢!还有科技节、体育节、艺术节——艺术节就是元旦晚会,我们学校的艺术团特别专业,晚会也办得特别盛大,比很多大学的晚会还要好……”
牵她的手,漫步在她的校园,听她述说过去的点点滴滴。
有微风拂过。
他闭上眼,仿佛能看到十三四岁的诺诺从眼前嬉笑着跑过,乌黑的发辫和少女的短裙在微风中轻轻飞扬。
……
温良和唐暄妍都很沉默。
这里的一切他们太熟悉了,熟悉到无论说什么都觉得多余。
两人沿着熟悉的路线,从图书馆到喷泉池,到食堂,再到操场。
唐暄妍放缓了脚步。
她张了张嘴,本来想问他是否还记得那年的秋季运动会,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她发现他的目光也看向了她那时背靠着的栏杆,而那时的他,就站在这栏杆之下,轻轻戳了戳她的背。
他显然是记得的,可他却没有主动说起这件事。
唐暄妍便也不想再提了。
穿过操场,走不多远就是初中的教学楼。
唐暄妍望着那栋掩映在常青乔木里的l型教学楼,眼前仿佛又下起了一场黄昏的细雨。
六年前的那个秋天,她在这里遇见了温良。
而此时此刻,她却忍不住想:如果当初没有遇见,或许现在会开心很多吧?
温良上前推了推门,无奈道:“锁上了,走吧。”
唐暄妍不置可否,只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温良愣了下:“干嘛去啊?”
唐暄妍没有回答。
温良只好跟上。
绕了一圈,来到教学楼的背面。
唐暄妍站在那株光秃秃的银杏树前,重回故地,却不见昔日的荣景,只有凌冽的寒风刮个不停。
她紧了紧围巾,抬头望向某扇窗户。
“怎么了?”
温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看见一扇普普通通的紧闭的窗户。
他当然不会知道,在许多年前的某个秋天,曾有一片银杏飘入这扇窗户,落在某本翻开的诗集间,曾有一个女孩望向窗外懒洋洋走过的男孩。
唐暄妍忽然发觉,她记忆里那些和他有关的画面,似乎大都发生在秋天。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秋天。
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结局吧。
她扯动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温良——”
“嗯?”
“高中三年,你有喜欢过我吗?”
问这个问题时,唐暄妍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温良见她突然认真起来,只好坦诚说:“有。”
“那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大概……知道一点吧。”
“那你为什么不表白呢?”
“这……”
温良挠了挠头,他不知道唐暄妍今天是怎么了,有点咄咄逼人。
他不太习惯这样的她,但还是解释说:“我更喜欢那样的相处,我觉得,挑明了或许就不好了。”
唐暄妍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现在也这么觉得吗?”
“现在……”
温良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唐暄妍背转过身,深深吸了口气。
是预料中的答案。
她以为听温良亲口说出来,她会很难受。
可她此时却很平静,甚至还有些释然。
她抬头望向那株光秃秃的银杏。
她知道,那些秋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悄悄走远,她和他再一次回到了这里,却永远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