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师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回答道:“我会一记直跟着你。你若是……我会收走你的神魂,把你做成傀儡。”
酥酥一听这,也谈不上愤怒,甚至是有些好笑的。她神魂早就没有了。
“那我满足不了你的。”酥酥也没有告诉他原因,只是对这个交易表达了不满,“不管怎么说,拿走我的神魂也太过分了吧。”
“你也可以拿走我的。”
傀儡师面具下的眼始终注视着她。
“等我死时,你将我的神魂收走。莫要让他人沾了。”
酥酥摇头:“要神魂不是要死的时候吗?你这话不可信。”
“有什么不可信的。”傀儡师轻言道,“我会死在你之前。所以你收走我的神魂很合理,不是吗?”
酥酥听着皱着脸,总觉着有些难以理解。
“为什么都是神魂。我要你的神魂做什么?”
“也许,你闲来无事可以看一看我。”傀儡师似乎在笑,只是笑意略浅,“说不定有你感兴趣的。”
酥酥总觉着眼前的傀儡师身上,有种深深环绕着他的孤寂,又或者说,是几乎置身绝境的安静。
听着他的话,酥酥心口都有种酸酸的感觉。
好奇怪的人,好奇怪哦。酥酥努力摇摇头,不让自己的思绪被他带走。
可是这个傀儡师就像是赖上了她,她走几步,他就跟几步。
这么厉害的人赖着她,她也赶不走啊。
酥酥转念一想,罢了罢了,反正他如果想要她神魂的时候,一出手就该知道,她是一个没有神魂的人。
唯一拥有的小魂铃,还在她的锦囊里睡大觉呢。
一行三人离开了山坳,走了将近十里路,才抵达附近的一个小镇。
这会儿三个人中,傀儡师戴着白底金色绘符咒的面具,钟秦宣脖子肿着,一身锦衣,却泥潭里滚过一样,脏兮兮的。
也就是酥酥看起来端正些,除了跑得多,有些小狼狈外,并没有其他看起来令人奇怪的地方。
他们抵达小镇时,已经快要接近夜色。
忙完农活的农户远远看见奇奇怪怪三个人,都你推我搡地,隔着很远打量着他们。
这种眼神有些是好奇,还有些则是厌恶。酥酥走过小镇的街巷,所到之处大门紧闭。
小镇子有着一条主街,街头栽种着一棵巨大的槐树,左右还有些巷子小排屋,大多亮着灯,可酥酥他们一路走来,几乎没在街头碰见一个人。
她走了一路,终于停下脚步来。
“这里没客栈的吗?”
酥酥回头问钟秦宣。
钟秦宣距离还有些远,他本是和酥酥走在前,走着走着,受不了那傀儡师的视线,放慢了脚步,落在傀儡师的身后几步,才感觉自己能喘过气来。
这会儿还是酥酥问他,他才慢悠悠绕开傀儡师上前来。
“小镇子一般没有客栈,或许有茶馆可以借宿。”
说是借宿,可他们走了一圈也没有一户人家开门的。
入了夜,整个镇子陷入了沉寂之中。家家户户的灯火都亮着,却无人说话,连孩童记哭啼声都难以听见。
酥酥走了一大圈又走回了镇子主路旁的大槐树下,她仰着头看这棵大树。
或许可以睡在树上?
她又看向雇主,有些犹豫。雇主一向都是锦衣玉食,出门随从护卫伺候得妥妥当当,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睡在树上。
而且……
酥酥看向不远处的傀儡师。
黑夜之中,酥酥才发现傀儡师身上的衣裳不是墨色,而是月白底,上面全都是字迹。
像是符,像是咒。
在月光的照耀下,几乎能看见这些字迹在流动。
许是得到了酥酥的视线,傀儡师才慢慢靠了过来。
“想睡在树上?”
他一来,就直接问中了酥酥的想法。
“没有别的地方可以睡呀。”
酥酥解释道:“这里的人好像不喜欢外人,不给我们开门的。”
“也好。”
傀儡师很快应下。
就剩下钟秦宣一人了。他深深叹了口气。就算是亡命天涯,也不至于让他睡树上吧?
可是看酥酥和那傀儡师都是一副确定的样子,他也只好苦哈哈地挽起袖子。
睡就睡呗。
这是一棵百岁以上的大树,树冠蔓延着粗枝丫,分散出好大一片。
哪怕人不睡在树干上,睡在分枝树杈上,都完全没有问题。
酥酥爬上树跟吃饭喝水一样自在,很快就找好一根树枝,躺下去比划了一下,嗯,不错,这个树枝睡着很舒服。
可能是怕他们不习惯,酥酥从锦囊中掏出了几条小被子,甚至还有个小枕头,分别递给钟秦宣和傀儡师。
钟秦宣没想到自己沦落到要睡树,还在伤神中,意外得到了一床小被子,还受宠若惊,接过来后立刻道谢:“多谢小仙女。”
这一个称呼引起了傀儡师的注意。傀儡师甚至没有接过小被子,一双幽深的眸子直勾勾盯着钟秦宣。
看,看他干啥?钟秦宣到底受不住这种气压,立刻将小被子举过头顶,假装看不见他。
树上三个人,钟秦宣把自己裹着看不见,等于只有两个人。
傀儡师收回视线,酥酥已经用小被子把自己裹得软绵绵,躺在那里,睁着眼看树叶之中的间隙。
繁星点点,星光落在树冠之中,被一层一层的树叶遮挡。
她鼻尖嗅得到树木的泥土稀气息,也能嗅得到新叶的生机。
酥酥感觉到一股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顺势看过去,却是屈腿靠在树干上,侧着头看向她的傀儡师。
她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在傀儡师的视线下有些睡不着了。索性抱着小被子坐起身来。
月升入空中,漫天星光仿佛被云雾遮盖,只有冷冷的月光洒在地上。
酥酥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傀儡师。
她从未见过戴面具的人,也没有见过傀儡师,更没想过,她会因为一颗松子糖,被迫得到了一个傀儡师的相随。
他说一直陪着她,直到收走她的神魂。
其实,如果没有后半句话,她还挺高兴的。
说过这种话的人,如今都没有陪着她了。就连小狼崽,都在重渊那里去蕴养神魂了。
记她抱着膝盖,微微叹息。
也不知道小狼崽如今好了没有,他知道该来哪里找她吗?
“有心事,睡不着?”
傀儡师的声音在月夜下显得更低沉,也有种沙哑。这种沙哑不难听,甚至是说,有些让人心痒地抓耳。
“我也睡不着,不如我们说说话。”
酥酥唔了一声,没说小狼的事,而是头依着膝盖,侧眸打量他。
“说什么?我觉着你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傀儡师没有反驳,接受了来自酥酥的一个评价。
不过说来,酥酥还真的有好奇的事情。
“你的傀儡……真的死了几百年了吗?”
“对。”傀儡师轻描淡写道,“死了五六百年。”
五六百年……酥酥发愣,那可真是一个漫长的时间。
“那你把他制成傀儡,多久啦?”
那少年看着充满活力,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受操控的傀儡。
傀儡师似乎在回忆。
“也许……在他刚死的时候?”
酥酥一愣,倒吸一口气。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位傀儡师,起码也活了五六百年以上。
那他肯定很厉害很厉害。
难怪他只需要一个傀儡就可以那么轻松的毁灭那些人。
“那也不错,”酥酥小声说道,“起码死后也不孤寂。”刚死就成为了傀儡,有傀儡师一路陪着,哪怕是五六百年,其实也是时刻相伴,没有分别。这样的话,说不定比任何人的陪伴都要长久。
她隐隐有些羡慕的。忽然觉着,若是她真的死了,就把魂铃交给傀儡师,把她做成傀儡吧。这样,说不定在漫长的岁月里,还有人和她说话。
傀儡师似乎轻笑了声,在夜月下,那细微的笑声仿佛有着无限的温柔。
“倒也未必。”
“是么?”酥酥回忆起那烈焰似的少年,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他……我是说,傀儡,玄厉。”
提到这个名字,酥酥有些别扭。给小狼起名玄厉,但是她从未叫过。没想到玄厉是厉鬼的意思,更没有想到,居然真的有厉鬼叫玄厉。
她喊玄厉时,男人温柔地目视着她。
“他是怎么死的?看他年纪不大,好像和我差不多,他有一百……多少岁呀?”
酥酥到底是觉着有些惋惜的。少年看起来年纪十五六岁,一身傲气,实力超群,该是最引人注目的天之骄子,却早身死,只是一具傀儡。
傀儡师陷入了沉默,他仰头看着月亮,一团红云逐渐将月亮的边缘吞噬,天空之中的光芒不再是冷清月光,而是隐约有了一层红雾。
他先是回答了酥酥的后半句问题。
“你是妖,妖的年纪和人类无法对等。妖族的百年对小妖来说,不过是一个成长期。而这百年于人类来说,太漫长了。”
“实际上,他死的时候只有十六岁……十五岁?唔,我记不太清了,或许就是十六岁吧。他只在人世间活了十六年。”
“至于怎么死的……他啊……”
傀儡师轻笑了声。
“在族人3034记贪欲之下,死在了自己父母的手中。”
“还有什么问题吗?”傀儡师温柔地看着酥酥。
酥酥愣着片刻,而后迟疑着问:“我想摘下你的面具。”
“哦?”傀儡师声音里有些笑意,“好奇我的相貌?”
“不是的。”酥酥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抬手捂着心口,有些困惑地看着他,“我只是觉着,你好像在难过。”
“你是在为玄厉难过吗?”
傀儡师听到酥酥的话,就着月光将她细细打量,片刻后,伸出手来。酥酥没有躲避,他的手落在酥酥的发髻上,摘下一片枯叶。
“不,我在为他高兴。”
酥酥无法理解,少年死在了自己族人手中,甚至是父母手中,怎么能说是高兴呢?她困惑到甚至有些恼意在其中。
“他运气不错,”傀儡师语调轻柔,“死了几百年,还能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