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酥看见,那一直被傀儡师戴在脸上的面具,损毁于天雷之下。
男人背对着她,他以凡体肉身对抗天雷,就算是他,也不是全然无恙的。
妖族的五道雷劫,在酥酥身上变成了七道,这第六道天雷足以将一个妖族毁灭,更不用说这第七道天雷,本就蕴含着毁灭之意,落下后,几乎将一切损毁。
也就是被傀儡师保护在身后的酥酥,只感受到了天雷里蕴藏的灵气,并未受到这天道不容的排斥。
她每一步走出,脚下留着的都是汇聚可显的灵气。她弯腰拾起地上的面具碎片。
刚要起身抬眸,却被男人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乖,别看我。”
酥酥攥着面具碎片没有动,只是老老实实说道:“我不怕相貌丑陋的。”
她说的是实话。相貌最多会影响初次见面的感官,而之后相处的亲近,与相貌无关。
酥酥都想的很好,哪怕他是青面獠牙,恶鬼骷髅,也无妨。
他是会一直陪着她的友人。
“我怕。”男人声音里含着一丝无奈,始终没有挪开自己的手,他捂着少女的眼睛,不让她看见他的相貌。
“我怕你不想见我。”
酥酥哦了一声,还真的就没有动了。她举起手将面具碎片递出。
她感觉到来自傀儡师身上的不安,不安于会被看见容貌。
她可能是有些好奇的,但是这种好奇不会越过他的不安。
然而她忽地眨了眨眼,感觉从傀儡师的手掌中,有什么滴落在她的眼皮上。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
“你……受伤了?”
酥酥声音有些干涩,她顾不得什么相貌不相貌的,抬手握着男人的手腕拉开他的手,急切地去看他手上是否有血。
的确有血。男人的手掌仿佛是顺着掌纹全都被撕裂了一般,细小的伤口在掌心纹路不断冒出血,不但如此,她甚至发现他的衣袖都被血迹染红了。
他伤得很重!
抵挡天雷,不是那么容易的。
酥酥呼吸一滞,握着男人的手心用力。
她的天雷,本该受此疼痛的是她才对。
“对不起。”酥酥心头发酸,抿着唇小心拂过男人的手腕。
男人沉默了片刻,而后无奈地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酥酥的肩膀。
“不用道歉,保护你是我许下的承诺。”
酥酥还记得傀儡师不想让她看见相貌,还低着头,心里有些难受,看着傀儡师身上的血迹,她眨着眼,将难受憋在心里。
她从锦囊中翻出一大堆丹药,都是三师兄塞给她的,她一股脑全放在傀儡师的手中。
“师兄的丹药,你看有没有用得上的。”
男人看都没看,只是将掌中的丹药全部服下。
天雷带来的损伤又岂是丹药能去治疗的。他并未告诉酥酥,只是哄着她。
“好了,用过丹药就无事了。”
酥酥没忍住抬起头来。
可是就这么一刹那,男人的手已经精准地捂着她的眼。
就像是他的容貌无论如何都不让酥酥看见一样。
酥酥想说她只是担心,可是抬头的姿势,好像真的是想窥探他的相貌一样。
“我不看。”酥酥小声嘟囔道,“等回去,我帮你把面具补好。”
“好,那就多谢酥酥了。我不戴面具怕吓到你。”傀儡师声音含着笑意,“所以酥酥仙子就把我的面具当我的相貌,如何?”
雷劫过后,天空乌云逐渐散去,甚至在天空散开着一圈金色的光晕,光晕的正中心,正是酥酥站着地位置。
此地的修士们不少都被迫经历了雷劫,有些伤势很重,有的保命法宝倒是多。可鲜少有没有被雷劫击中的修士。
茶馆夷为平地,底下暗室也全部裸露在外。其中一个身着白衣的,周围跟着茶馆的随从,瞧着模样并未在雷劫中被牵连。
那人缓缓靠近酥酥。
刚想说什么,却对上了傀儡师。
白衣人不知道想到什么,笑着拱了拱手。
“安常茶馆三生有幸,居然能接待殿主大驾。难怪鄙馆毁于雷劫,是受不住此等厚福。”
傀儡师在那白衣人来时尚未察觉到什么,直到那白衣人说话时,他才感觉不妙,飞快低头看了眼被他捂着眼的酥酥。
酥酥眼睛被捂住了,可耳朵没有。
她听得真切。
听见了一个陌生的人在说——殿主。
殿主。
此世间只有一个人被称之为殿主。
那就是赤极殿殿主重渊。
酥酥浑身僵硬。
本经历了雷劫,她身体也被两道雷穿透,身体虽然在丹药的作用下有所恢复,但是也不是完全好了的。
她以为疼痛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失,却不想越来越明显,疼得她心口都跟着难受。
她沉默了许久,伸手轻轻地握着男人的手腕,往下拽了拽。
这一次,男人没有任何抵抗,顺从她的力道放下了手。
酥酥仰起脸,没有任何遮挡地看见了男人的相貌。
俊美,邪性,有着这天下间最深情薄凉的一双眼。
他像极了重渊,可又不是完全的重渊。
酥酥歪着头静静看着他。看着他处处熟悉,却处处陌生的相貌。
还有他那双含情眼中,无处躲闪的狼狈。
他是重渊可又不是。
酥酥和重渊在一起相处将近百年。她熟悉重渊的一切。他的手,他的怀抱,他的肩膀,他的脖颈。
傀儡师的身体不是重渊,相貌也不是。
但是酥酥站在他的面前,能清晰的得到一个结果。
他是重渊。
那白衣人认出了傀儡师,还在含笑拱手:“不知殿主前来,是想买……”
话音未落,男人抬起手用力一攥。
那白衣人直接在原地化作一道血雾,瞬间消失。
就算如此,男人还没有忘撑开一把伞,挡在酥酥的头顶。
血雾漫天,不沾染酥酥半分衣角。
浑身是血的男人撑着伞,安安静静目视着酥酥。
酥酥沉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低下头去。
“伤的严重吗?你还是去找壬婧看一看吧。”壬婧是赤极殿的医师,医术听起来是很不错的。不过酥酥没有见过她几次。毕竟酥酥从来不生病,不受伤,偶尔的几次相见,也都是在大殿赴宴。
傀儡师,又或者说重渊,等血雾散去,收起了那把沾满血迹的伞,随手丢开。
男人似乎无所忌惮了,冲着酥酥露出了一个笑。
“不能让他们知道。”
“先回家吧。”
重渊倒是淡定得很,洪峦在他露出本来容貌时,虽然不认识他,到底是有着妖族趋利避害的本能,离得远远地。
而尤退在那白衣人一声‘殿主’中,彻底迷失了自我,攥着剑甚至都不敢去抬头看酥酥和重渊。
全程都在想,到底是谁在一路帮他找女儿?
到底听见这一声‘殿主’的人只有靠得近的几个,而更多的人距离都远,并未听清。也就导致现场的修士还在骂骂咧咧,从土坑里把自己□□,试图来给酥酥找点麻烦。
酥酥扫了一眼那些人。她这会儿还能难受。难受地不是被天雷击中过后的受伤,也不是因为重渊,而是在七道天雷过后,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就像是小金碗一样,在疯狂的吸收天地之间的灵气。
而她的丹田犹如大海,来者不拒,全部收纳。
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难受,不适,在这里的呼吸都不太舒服。
可是就这么离开的话,那些半妖怎么办?
酥酥抬眼去找尤退和洪峦,发现洪峦藏在不知何处的角落叹了口气,而后抬手在脸上一晃,恢复了原本的容貌。
趾高气昂的洪大人撕开伪装的假面,抬手换了一身红色的官服。而后扬起下巴走到人群之中。
“都排好队,官府检查,非法聚众,非法囚禁他人,非法私下售卖人族妖族,你们统统触犯了卫国律法。都放下武器,贴墙站好了!”
而后洪峦路过酥酥时,瞥了她一眼。
“刚历劫的小……家伙,赶紧离开,别连累所有人跟你受罪。”
酥酥眨了眨眼,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里的黑暗被击穿,光落了进来。身为卫国重臣的洪峦接手此处,想必那些做恶之人无处可逃。而半妖也好,人族也好妖族也好,都该会被救赎。
头顶的禁制被打破。
酥酥刚想离开,腰间缠上一只手,男人勾着她不过瞬息,就回到了他们的宅院。
直到此刻,酥酥还有一种恍然做梦的不真实感。
她不断地抬头去看。身侧的男人的确有着一张和重渊很相似的脸。他在发现自己瞒不过去后,也破罐子破摔,言行举止越发的像重渊。
可是……
酥酥的目光落在他的衣襟上。
男人原本白底墨迹的咒文衣裳,此刻全都被血染红。
他的面色苍白,就算是站在那儿,就算是还有些笑意,可酥酥如何能看不出他的虚弱。
无论是傀儡师,还是重渊,面具下是什么在这一刻是不重要的。
酥酥从锦囊中又取出了不少丹药塞给重渊,而后自己取出护心符,犹豫了半天,还是抬手指尖聚灵。
这一次,她清晰的感觉到了什么是天地自然之灵。
她的之间聚灵,是自然之灵的亲近,手指画符,更是如水中鱼,那符绘的流畅,是酥酥从未感受过的,符中注入的灵力,更是让她有种澎湃之感。
等她符绘制落成,金光四溢。
这却是一道高阶极品愈疗符。
符落入重渊的身体。
重渊都能感觉到那股温柔散落在他身体里的灵气,在游走,在治疗他的心脉,和被天雷重击过后的身体。
他闭眸手中结印,倒是没有浪费酥酥的符,原地打坐凝气疗伤。
酥酥试过一次后就清晰的确定,自己对灵气的运用,已经超过原本的她太多太多。
她甚至能确定此刻的她,能绘制出的落雷符,威力只会更高。甚至还有杀生符……
然而酥酥最后绘制的,却是又一道护心符。
金光流淌的符文渐渐引入男人的身体。
酥酥连续绘制了十八道高阶极品护身疗符,直到自己感受到丹田之中的枯竭。她这才安安静静在重渊身侧打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