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重渊。
酥酥几乎立刻就猜出敲门的人是谁。
其实除了他,也不做他想。
酥酥起身去拉开了格子扇门。
男人已经沐浴过了,此刻没有外人,他瞧着有几分疲倦之意,穿着轻薄的白色衣衫,腰间系着一条金色宫绦,抬手时,他手腕上的铃铛微微响了响。
“怎么这个表情?”
重渊伸手捏着酥酥的下巴,眯着眼来回打量她。
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脸色有多白,唇无血色,在与他四目相对时,几乎有种得到救赎的松懈和安宁。
酥酥眨巴着眼看着重渊,明明他看上去很虚弱,她是知道的。他神魂受伤,只是在琉璃百上宫,他人的领域,会撑着属于他赤极殿殿主的威压,时时刻刻看着都不像一个重伤的人。
只有在这种夜深人静,没有旁人的时候,他才会在她面前露出记自己的疲倦。
然而这丝外露的脆弱只在发现酥酥的不安时,瞬间收起,神色已经染上了严肃。
酥酥犹豫了半天,才拽着重渊去坐下。
她苦恼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今夜发生的事情多少有些超出她的认知,她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可是完全没有理由,她在回来的途中不可能忽然睡着,只会是遇上了这么一场奇怪的意外。
“我……走错了路,遇上了一场怪事。”
酥酥想了想,倒是没有隐瞒,将自己遇上的怪事从头到尾告诉了重渊。
“我明明就在那里,但是他们看不见我,我说话他们听不见,我去扶她也扶不了。”酥酥咬着唇,“我想帮她抵挡,但是也抵挡不了。”
她眼中是对此事无法理解的困惑。
“而且他们死在我的眼前,下一刻就不见了。那条路就消失了。”
酥酥抬起头,充满求知地看向重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重渊随着她说话间,已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在走路的过程中,许是被拉入了错位时间之中,在一个不该有她的时间节点,见证了一场过去发生的惨案。
“这是以前发生过的事情,你只是不小心闯入了。至于那些人……别担心,我去查清。”
重渊说的轻松,也的确取了一张符纸,写下什么,折起扔出,那符纸自发去往侧殿,找绛黎去了。
酥酥咬着唇惴惴不安等待着。
她闯入了过去发生的事情……那就是说,玲珑的确死在那个黑夜之中。那些追着她的弟子们也因为一个人的出手,全都惨死,无一幸免。
她口中的师尊是谁,宫主是琉璃殃宫主的话,大师姐又是谁?
“那些人……是都死了吗?”
酥酥小声说着。
死在她的眼前,她连施救都无能为力。
重渊抬手捂着她的眼,声音冷静。
“别想那么多,这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你只是看见了当时的场景,无论你有通天本事,也无法让纠正过去。死去的人,也不会回来。”
酥酥垂着眸,睫毛扇动。
“没有能纠正过去的法子吗?”
男人轻笑了声:“除非是神祇氏,以神之躯抵抗天道。”
“上一个这么做的神祇氏,已经陨落五百年了。”重渊轻声道。
酥酥不再说话。那死在她眼前的的确只是陌生人,只是一个和她毫不相关的人,但是她明明站在那里,明明出手了,却怎么也救不了人的挫败,让她会有些难以接受。
两人坐了片刻,从门缝之中飞回一张折叠三折的纸。
那纸落在重渊手中,他展开来,纸上墨迹将将干。
他一目十行飞快看过,而后双眸微微眯起。
“原来如此。”
重渊抬眸看向酥酥。
“你说的那个人是玲珑仙,死在三百年前一场宫内浩劫之中。”
三百年前?
酥酥一记愣。
“那宫主……”
“琉璃殃登位不过百年。”重渊淡淡说道,“三百年前的琉璃宫主,是琉璃三千。”
所以玲珑口中的宫主,是前任宫主琉璃三千,大师姐就该是……琉璃殃。
浮师兄就该是……长老浮溶声?
一下子,一切好像有了清晰的方向。
“那狐族……药约?”酥酥小声问。
重渊折起那张纸。
“药约仙子,是近五百年来少有的狐族,琉璃百上宫当年唯一的狐族弟子。后来与情郎私奔,不知所踪。”
酥酥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怎么,总觉着有些违和。
那玲珑口中的意思,好像是和她师尊有什么关系?
“别这么看着我。”重渊伸手戳了戳酥酥的额头,“我也不是对旁人宫中事情一概都知。你想知道也无妨,总该宽限我几日吧。”
酥酥反应过来了,这的确不是赤极殿,不是重渊什么都知道的地方。
“也是……天太晚了,你且先去休息吧。”
酥酥说罢,重渊静静看着她,仿佛看透了小狐狸,轻笑:“你一个人睡得着?”
酥酥不太想承认,但是她经过今夜,多少有些心中害怕的。睡可能是睡不着。
但是她并未承认,只是催促重渊离开。
却不想他倒是坦然,直接起身掀了帘子,往那张床榻上一躺。
又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罢了,我今日陪你睡就是。”
酥酥眼睁睁看着男人占据了她原本的床榻,在床榻上给她留出一半的位置,可是那一半,也在他的臂弯怀抱。
酥酥站在原地怎么都没动。
今夜发生的事情,让她忘掉了白日里的教学。可当她不再去想夜间看见的那些,白日里看见的那些亲昵,又浮现在她的眼前。
有人彼此相拥,用最亲昵的姿态与情人缠绕。
就好像重渊此刻拍着他身侧的位置,招她过去同眠一样。
和重渊……同睡一榻。
酥酥攥紧了裙子。
这在以往在赤极殿,她最习惯不过。从来不会多想什么。
可是这一刻,她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她和重渊之间就真的一点距离都没有吗?
在看清重渊的眼神后,她能坦然的和他同睡一榻吗?
“这不合适。”
酥酥第一次拒绝了和他同眠。
重渊一愣,倒是坐起身来,眼神认真地看着酥酥。
“有什么不合适?”
酥酥哪里能说出个什么不适合,她眼珠滴溜溜的转,就是不敢和重渊对视,退后两步,始终支支吾吾着一句话。
“总之……我们不合适睡在一起的。”
酥酥说罢,见重渊睡在她的床榻上,直接说道:“你睡此处,我就去你那儿了。”
说完,也不去看重渊的反应,提裙转身就顺着格子扇门推门离开。
侧殿之中安静了下来。
男人坐在床榻上,衣衫松松垮垮,露出锁骨。
他眯着眼目送酥酥仓皇的背影离开,再想到她被摸了一下脚,那骤记然红通通的脸蛋。
他在她的心中,终于不再是她眼中的重渊,而是一个男人。
男人嘴角微微上扬。眸中满是笑意。
“……不容易,终于长大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