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岳将军的噩耗,已从大理寺传了出来。
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仿佛有什么将那里紧紧攥住,令他喘不过气,他往后退了两步,跌坐在石凳上。
赵静姝原本满脸喜色,见哥哥一反常态,父亲一脸严肃,又见万航突然失态至此,她眉心紧蹙。
走上前来,轻声道:“万公子,发生何事?为何,你们都……”
万航茫然地抬起眼帘,眼前之人的面容蒙上了一层水雾,他都看不真切了。
“赵姑娘,他……”万航话到嘴边,才意识到自己已然失态。
他抬起手腕,扯起衣袖,擦去眼里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赵姑娘,在下谢过你的盛情邀请,除夕家宴,我着实不适合在场,这就先回房了!”
他说完拔腿就走,赵静姝在他身后急切地喊道:“宴席开始前,我还要出府放花灯祈福,万公子,陪我一同前去,可好?”
万航顿住脚步,转过身,静静望着她。
赵静姝向他点点头,表示自己诚心诚意向他发出邀请。
“好!”万航答完,转身离去。
他刚迈进西跨院,两个小厮紧随其后,抬着两大筐爆竹跟上来,并说道:“公子,若是需要抬至他处,尽管吩咐我们!”
万航点头应着。
小厮们放下后退了出去,万航把门轻轻掩上,颓然地歪靠在椅中。
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一遍遍过着大理寺狱中的场景。
生命的最后,他的执念依然是“尽忠报国”。
迫害之下,他所求的也仅仅是“天日昭昭”!
有多少人,今夜守岁,是为了期待崭新的一年。
又有多少人,今夜无眠,只为英雄痛哭一场,只为送他一程!
有人问岳将军,“天下如何才算太平?”
他答道:“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惜命,则太平矣!”
他位至将相,却保持着清廉的作风,朝廷每有犒赏,他悉数分给将士们,自己分文不留,就连私家财产也用来补贴军用。
出师路上与士卒一同露宿,就连高宗为他筹建府邸,他都拒绝了,并引用霍去病之言,“北虏未灭,臣何以家为?”
这样忠心为国的英雄缘何落到这种下场!
万航清楚记得,岳将军用文字直抒胸臆:“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他穷极一生,收复失地的愿望,总是被“旧山松竹”层层阻断。就算是将漫漫心事化为悠扬的音符,又有谁能懂其中深意?万般无奈无处诉说。
秦桧为相之后,他抗金复国的筹谋一次次化为乌有,尤其是去岁的十二道金字牌,哪一道不是刻满投降派的猖獗和丑陋嘴脸!
当真是个毫无骨气的陋宋!
万航一口银牙就要咬碎,他右手握拳,重重锤在高桌上。
如果自己早来半日,会不会就能扭转他的下半生?他不止一次这样想。
然而,这个饱受国土沦丧欺辱的时代,敬重岳将军的人又岂止自己一个,在他生前,未尝没有人试图将他救出吧?
事已至此,唯有将岳将军好好安葬才是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