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良抹了一把脸,透过湿哒哒的眼睫也分不清李九云是故意为之,想借机拒绝自己的邀请,还是真的醉了。
怒气和不悦同时浮现在脸上,仰面看着比自己高大许多的李九云,严良一言不发。
他为什么一定要盯着秦桧的验尸呢,因为他认为这是一个契机。
谁不知道秦桧这棵大树一旦倒下,什么人都会跳出来,对他落井下石?
利用这个机会,做出点成绩来,比一味挖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对自己的仕途要有意义得多。
何铸是什么人啊?
当年岳飞被杨沂中的一封书信诓骗到临安,不久后就被投入大理寺狱。
岳家军十二军中,前军的副统制王俊恶习满满,不得人心,眼见岳飞下狱,第一时间跳出来听从秦桧的诸多安排,诬告岳飞,顺带还把一贯与他不合的张宪也带上了。
时任御史中丞的何铸被任命为第一任主审官,主审岳飞。
面对一切指控,岳飞正气凛然,并当庭展示后背上的四个大字,“尽忠报国”,见状之后,何铸大为震惊,已经意识到这是一场冤案。
他直言不讳,向秦桧说明岳飞的冤情,可是,秦桧托词说是“此上意也”!
也就是说,秦桧坦言相告,承办岳飞是皇帝的旨意。何铸据理力争,金国强敌未灭,我们无缘无故杀戮自己的大将,这一定会失去军心,民心的。
秦桧一看,这何铸油盐不进,立马把他换掉,指使自己的心腹万俟卨继续审理岳飞案。
何铸也因此遭到万俟卨的弹劾,以庇护岳飞,不主和议为由,意欲将他发配充军到岭南。
好在赵构念及他出使金国有功,便将他降为秘书少监,贬谪徽州。
……
岳飞如今已殁,秦桧也已尸首分离。
曾经支持岳飞的人一跃拜相,朝中但凡会喘气的,都已经瞧清楚了当前的局势吧。
但是至于是官家心甘情愿下的旨意,还是另有隐情,那就不得而知了。
相信何铸大办这样一场盛筵,也意在探探众人的口风,毕竟一夜之间突然跃居万人之上,他内心是无比忐忑的。
真是风水轮流转,不到尘埃落定的时刻,谁都不能把自己当作赢家。
当年趾高气昂自以为掌控一切的秦桧,可曾想过尸骨未寒,老对手已经在摆庆功宴了吗?
不会想到的。
想到此处,严良一把就把李九云按到座位上,生怕他大吵大闹惊到更多人的目光。
但是与韩世忠等人窃窃私语地何铸,早就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他举着酒杯,不动声色继续用眼角的余光往这边瞧。
见二人重新落了座,他连忙招呼在酒席间游走的小厮,端着一壶酒送到李九云的手边。
“两位尚书大人,这是我家主子特意购置的新酿,请品尝!”
小厮何等精明,眼光在两人脸上一打量,就确定李九云真醉了,而严良那低垂的脑袋,虽然辨别不出真假,但躲闪的目光,已经出卖了他。
看到小厮走远,严良端起酒壶,放在鼻底闻了闻。
重新为李九云续上,塞在他的手中,“李兄,这酒有那么点意思,你尝尝!”
他为自己满上后,举杯与李九云的碰了一下,放在唇边小口抿着。
李九云听到瓷器叮当,下意识拿起杯,一饮而尽,脸上瞬间就腾地升起两道酡红。
他睁开醉眼,一把拉过严良的衣领,两人额头对额头,“严尚书,你说的没错,那伤口无比诡异!”
他大着舌头,醉眼猩红,满口酒气伴随着粗喘,直往严良那张油光满面的脸上喷。
“这……”
终于要说点什么了,严良也顾不上两人这副奇奇怪怪的狼狈样子了,小眼眯成一条缝,侧耳等待着。
“据许仵作的检验,那伤口有箭伤,铁锥枪的伤,还有刀伤……”
李九云说完,哈哈一笑,吓得严良当即浑身一哆嗦。
他不由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脖子,这两虎口就能掐过来的碗口大的地方,被这么几种利器糟蹋。
突然一股窒息感从喉间传来,一口热酒哽在喉头处,让他差点喘不过起。
“李兄啊,你可莫要诓我,我只是问问,并不会把细节传扬出去,你大可以说的明白点!”
严良怀揣目的而来,自然只是场面上饮过几杯就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