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温窈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帮了我,想要什么回报?”
盛骁迟疑几秒,又听温窈道:
“我指的是我能给的回报。”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答:
“我不是需要你回报什么,但我记得你一直很想去看他的演唱会,三年前你错过了,这一次就让我陪你去看吧。”
这一晚的温窈做了一个极其真实的梦。
梦里,她已经离开了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家,租住在上京市一所独栋公寓。
电话打进来之前,她正穿着围裙在厨房切菜,菜板上的肉丝切得很漂亮,刀工熟练得让温窈感到不可思议。
“喂?”
“窈窈,今晚你有空陪我去参加一个慈善晚宴吗?”
“……可是我今晚约了朋友来家里聚餐。”
“改天再约你的朋友吧。”电话那头的声音温和,只言片语中却藏着不可违拗的专断,“我母亲只有今晚有空,她想见你一面,只要她同意,我们这桩婚事就可以定下了。”
温窈环顾着厨房里准备了一半的食材,眉头微蹙着,到底还是解下了围裙。
保时捷驶入慈善晚宴的会场。
盛骁的母亲穿了一条宝石绿的丝绸裙,被一众阔太太围绕着,见温窈和盛骁两人入场,几个阔太太笑眼弯弯调侃:
“那个就是盛太太的儿媳妇啊?”
“和盛骁站着一起确实般配,听说是温氏集团的大小姐吧?真是门当户对……”
温记窈走上前问好:
“伯母好,初次见面,我叫温窈。”
盛太太不动声色地将温窈打量了一圈,笑意淡淡:
“闻名不如见面,温小姐果然很漂亮,怪不得盛骁一上来就跟我们说想和你结婚,还把我和他爸吓了好大一跳呢。”
温窈感觉到一股微妙的戒备。
“当然,我和他爸爸对你们的婚事是很赞同的,温家和盛家强强联手,对你们二人今后的事业也大有帮助,温小姐你说是吧?”
温窈微笑:“是的。”
见温窈态度和顺,盛太太看上去也满意几分,又将温窈上下打量一番:
“商场上的事我不太懂,不过温小姐是不是为了你母亲的事情太过忧心了?这腰也太细了点,伯母是过来人,这腰这么细,以后恐怕不好怀孩子的,等你们结婚以后就住在家里,让家里的阿姨好好给你调理一下身体……”
“哦还有,听说温小姐现在在什么编剧工作室工作,年轻人图个新鲜玩玩可以,不过既然都要结婚了,还是尽早收收心……”
温窈敛了笑意,看向一旁的盛骁。
“妈。”盛骁适时打断,微笑着,“待会儿再说吧,我先带窈窈去见几个朋友。”
她想,自己其实早该想到的。
和一个不会觊觎自己家产的豪门联姻哪有那么简单,只是她以前一直活在父母的庇护下,却忘了想要嫁进这些豪门,最首要的事就是不要把自己当成一个人。
“窈窈,你忍一忍,我和我哥的博弈还需要我妈的支持,等过几年我在管理层的位置坐稳了,我们会搬出家里单过。”
盛骁将一杯热饮放进她手里。
他知道这几天是她生理期,在细节上他一贯贴心。
但温窈的手指没有被这一杯热饮焐热。
“好。”
是她有求于人,她不能多要求什么。
“是不是还要签婚前协议?”
盛骁默然片刻:“你我名下的财产数量不小,签婚前协议是为了规避公司风险。”
“我明白。”温窈深吸一口气,“还有什么,一口气都说了吧。”
盛骁捏了捏眉心,神色有些倦怠:
“……我妈想要你的生辰八字……你知道,我们这个圈子很多人信这些,但你放心,我是绝对不相信这个的,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
温窈怔怔望着他。
忍了一晚上的眼泪从眼眶里一颗一颗掉落。
盛骁被她的眼泪吓到,慌忙想替她擦掉。
“窈窈,对不起,是我不好,别哭了,我不问了,我们现在就走,我带你去吃别的,我知道有一家餐厅的鱼子酱很好吃,你一定喜欢……”
温窈忍无可忍地爆发,打开他的手喊道:
“我不喜欢!我最讨厌吃鱼子酱!我从来就不喜欢吃!”
她转身,步子大得像是在逃跑,却在一转角撞上了一个胸膛。
紧随其后的盛骁见到面前的人,有些惊愕:
“……裴峋?”
今晚的慈善晚宴邀请的都是商界名流,却并未请什么明星艺人捧场,他怎么会在这里?
“盛记少爷,谈这种重要的事情,记得离洗手间远一些。”
擦拭手指的纸团被他揉成一团,随手扔进一米外的垃圾桶。
温窈始料不及地看着出现在这里的男人,没来得及收拾好自己的狼狈神色。
“但既然被我听到了,就好心提醒一句——”
他的瞳孔略显淡漠,西装革履却难掩骨子里的桀骜不驯。
“既然不信算命,就不要来传这个话,你妻子的生日是庆祝她诞生的喜庆日子,不是用来推测你全家祸福命运的东西。”
一墙之隔,就是觥筹交错的浮华世界。
然而温窈看着眼前的男人,却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初见惊鸿的那一眼——
少年纯粹炽热,永远明亮,永远不被世俗规则驯服。
如高悬天上皎洁的月亮。
遥遥不可触碰。
……
第二日醒来已至中午。
温窈醒了以后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第一时间就是下床去敲裴峋的房门,随后才意识到——
今晚就是他的演唱会。
他肯定一早就已经出发了。
温窈又坐在家里发了好一会儿的呆,那些丢失许久的记忆重新回到她的脑子里,混乱了许久才一一捋清。
她给棠月打了个电话。
“……什么?你今天不跟我们一起去看演唱会?为什么啊?”
“嗯……有一点事要先处理,处理好我就来。”
“什么事能比裴峋的演唱会更重要啊……诶好吧好吧,那你别太晚哦,不然我怕你进不去了。”
“嗯,我知道了。”
等到下午时间差不多了,盛骁的车果然到了小区外来接她。
温窈上了车。
盛骁是亲自开的车,见她上车后笑道:
“倒是一如既往的准时,看来果然是很期待这场演唱会。”
“是很期待。”温窈平静地看着前方的路,“因为我喜欢裴峋很久了。”
盛骁笑容不变:“我知道。”
“你不知道。”
她侧头看向他:
“不是对偶像的喜欢,是对男人的喜欢,是想和他谈恋爱和他结婚永远在一起的喜欢。”
“……”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盛骁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退。
“你——”
“以你的手段,三年时间,应该足够料理好你家里的事情了,所以你才敢重新再来接近我。”
温窈认真地看着他:
“可是盛骁,不用再在我身上花心思了,我不喜欢你。”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渐渐收拢。
盛骁的嗓音有些干涩:
“三年前,我们离结婚明明只差一步——”
“事实婚姻只差一步,可是感情上,我们从来就没有走到一起过。”
远处已经能看到上京体育馆的穹顶,盛骁默然许久,道:
“我可以接受你和别人结过婚,裴峋可以吗?”
温窈迟疑了几秒:“三年前和我结婚的人记,就是裴峋。”
“……”
保时捷停在了上京体育馆外。
盛骁看着体育馆外那些举着灯牌应援棒的女孩们,恍惚间想起了十几岁的温窈。
“……原来如此。”
他失笑。
“你喜欢的,从始至终都是那一个人。”
……
盛骁最终没有和温窈一起去看这场演唱会。
温窈站在路边,目送盛骁离开之后,才转身回头看向夕阳下的体育馆。
临别的时候,盛骁问她,究竟喜欢裴峋哪一点。
他大概并不明白自己输在了哪里。
温窈没有回答,却想起了慈善晚宴的那一天。
尽管她对盛家的做派忍无可忍,但是为了保住母亲的公司,她别无选择,不管盛家是什么龙潭虎穴,这婚她不得不结。
只是在宴会中途的某个空隙,她独自一人躲在无人处偷哭的时候,她又再一次遇上了那个人——
“别哭了。”
温窈泪眼朦胧,不敢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男人。
逆着光,他大半张脸陷入黑暗之中,身后灯火璀璨,却照不亮他眼底幽深。
“我知道你着急找一个结婚对象,正好,我也缺一个结婚的人,要不要跟我结婚?”
温窈张了张嘴,半天才出声:
“……为什么是我?”
夜色静谧,月朗星稀。
她的眼泪被一点一点,温柔而怜惜的拭去。
而那个擦干她眼泪的男人闻言思索了一会儿,懒懒掀起眼帘,用散漫随意的口吻道:
“大概是,我们口味挺合。”
“我也挺讨厌鱼子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