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是看过偶像剧的,都知道什么情侣要在摩天轮上升到顶端的时候接吻,这样会长长久久在一起,从小立志做编剧的温窈看多了电视剧,更对这种俗套的桥段嗤之以鼻。
可是。
如果是和裴峋的话,她想,这些俗套的事情好像也会变得如此闪闪发光,让人无比向往。
“好。”
裴峋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那样子看上去好像就连温窈张口要星星,他都能一口答应并给她去摘。
“头还晕吗?”
温窈想了想,点点头:“还有一点点,没关系,歇了一会儿我已经觉得好多了。”
他起身,像是在寻找什么:
“我去买个冰淇淋,吃点凉的或许会好点,你就在这儿等我。”
温窈乖乖点头。
冰淇淋的店并不远,温窈本以为裴峋很快就能会来。
但等了二十分钟,看到现场有几个熟悉的工作人员匆匆往冰淇淋店的方向赶,温窈直觉觉得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果不其然——
就在他们刚才路过的那个冰淇淋店,已经被围得里一层外一层,跟着裴峋的那几个安保和他一起都被人群困在了中间。
黑衣黑帽的男人像是站在风暴眼的中央,周遭喧哗吵闹,他只垂眸安安静静地低头签名。
他看上去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镇定中还透出点掌控感。
比如离他最近的那层女孩实在是过于激动,他就冷冷淡淡地朝向声音更小的那边:
“要签哪儿?”
被爱豆选中的女孩像是被从天而降的金子砸中,半天才涨红了脸道:“袖、袖口可以吗……”
裴峋手起笔落两秒写完。
转过头在一群人声鼎沸中又找到一个捂着嘴没乱叫乱挤的:
“你要签名还是合照?”
这样几次试下来,那些过于激动的粉丝们明白了怎么才能引起裴峋的注意力,不再推推搡搡地乱挤,安保人员控场的难度也骤然减轻不少。
不过还是有人在裴峋签名的时候忍不住出声喊:
“裴老师你新专辑每首歌都好好听!”
“什么时候再开演唱会啊!想跟我男朋友一起去看!!”
“我是演员粉!裴老师什么时候能进组!想看你演戏了!”
……
余光瞥见温窈的身影,工作人员满脸惊恐地给她打手势,示意她不要过来,再过来就是直播事故了。
温窈只能停下脚步。
与此同时,工作人员也正在紧张的联系其他人:
“……裴老师被粉丝围住了,现场人有点多,再让游乐园这边多派点安保维持秩序。”
她看着不远处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的身影。
临近中午的阳光明晃晃的,穿过冰淇淋店旁的高大树木,金色光影抖落在他额角眉梢,四周都是喧哗吵闹的,无数张激动尖叫的面孔交叠,仿佛狂热的信徒朝圣。
而站在中央的男人拿着借来的笔,飞快在粉丝们递来的东西上签下张狂恣意的落款,他看上去依旧是那副冷淡傲慢的拽样,但却以最快速度的给每一个人最大限度的回应。
他对粉丝一向赤诚,甚至于温窈看他以前的演唱会录像,他还会在演唱会上点粉丝的名,一连能喊出十多个。
日光明晃晃地刺眼。
温窈从这里看他,又突然觉得他离自己好远。
远得就像那一年的演唱会,他在千万荧光棒挥舞中与万万人合唱,而她打出无数个电话,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想到这里,温窈又觉得自己有点矫情。
从恢复记忆的那一晚之后,她就发誓不再去追究那个没打通的电话,谁都会有一时忙碌忽略来电的时候,更何况那一晚的裴峋还要开演唱会……
别想了。
温窈按了按不安跳动的额角,她从刚才开始就有些心慌,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过山车坐多了吧,大概。
“……太阳有点晒,不然我们换个安静的地方等裴老师吧……”
摩天轮大概率是坐不成了,不过还好今天的拍摄任务已经完成得差不多,接下来等着和其他组汇合就好。
温窈正要物色个安静地方坐下来等,忽然见一个工作人员从不远处跑了过来,神色紧张地跟摄像师打了个招呼。
然后温窈就诧异地发现,摄像师居然把机器关了。
“怎么回事?”她追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来报信的编导脸色有些难看,用安抚的语气小心翼翼对温窈道:
“温老师,有件事我要跟您说,您手机关机,所以您经纪人的电话打到了我这边,她让我转告您,说您的父亲打电话让您赶紧去医院——”
温窈的耳朵嗡鸣了一声,半响才听清她最后的一句话:
您母亲身体状况有变,已经送进了手术室抢救,您快去一趟吧。
“…………”
有那么一瞬间,温窈觉得好像时间倒流,又回到了四年前她仓皇赶去医院的那一夜。
但这一次的状况显然与上一次不同了。
节目组第一时间给她准备好了去机场的车,刚好有一班还有一个小时起飞的飞机,她和裴峋的机票都已经买好。
在路上的时候温窈也已经和温正辉通过电话,温正辉不在上京,但他说他已经安排了最好的医生过去,稍后也会乘最近的一班航班赶去医院。
“……温老师,裴老师被粉丝稍微堵了一下,遇上晚高峰了,可能不一定能及时赶上这班飞机……”
机场的候机室内。
听完编导的这番话,温窈的心往下沉了沉。
“……没关系。”温窈的手指紧紧攥着裙摆,又缓缓将裙摆抚平,“我先回上京,裴老师如果赶不及,可以坐下一班飞机,对不起,因为我的私人问题中断了拍摄,给大家添麻烦了。”
关乎人家父母的大事,再黑心的节目组也不可能不放人,编导摆摆手表示没关系。
只不过——
“裴老师那边,要不然还是您亲自说一声……?”
另一个编导捅了捅她。
温窈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安检的方向。
“……你们和他说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可以吗?”
编导也是刚知道原来温窈的母亲已经昏迷了很多年的消息。
即便面对着这样可怕的噩耗,眼前的女孩也还能有空想到跟节目组道歉,作为旁观者的编导也忍不住替她揪心。
她轻声答: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
温窈还有点恍然,想不明白为什么几个小时前她还在游乐园和裴峋约会,现在却要突然面对梁少柔可能挺不过这次手术的现实。
人生太无常。
登机口开始检票,温窈起身准备登机,裴峋应该是赶不及过来了,但她知道这不是他的错。
没关系,她一个人也能处理好,她会处理好。
“温窈——!!”
身后传来男人带着气喘声的一声大喊。
温窈的脚步猛然顿住。
男人大步流星,头等舱的通道只有他们两人,他眸光沉沉,以极快的速度在登机口完成检票,跟上了前面的温窈。
温窈以为他开口的第一句会责怪她为什么不等他,但他却说:
“伯母情况怎么样?严重吗?”
一路上都冷静镇定的温窈终于忍不住视线模糊,眼泪大颗砸下:
“……嗯,已经在抢救了,医生说如果手术成功有可能醒过来,但是这种可能性非常非常小,几乎……”
她哽咽着,声音颤抖得让裴峋呼吸凝滞。
温窈拉着裴峋的袖口,像是快要溺死的人抓住最后一块浮木,无助而绝望:
“裴峋,我怕,我怕我……见不到她最后一面……”
梁少柔已经昏迷了太久。
一个人昏迷两年,在医学上已经很难有苏醒的可能,即便是有千分之一的希望,温窈也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不敢奢望会有奇迹出现。
她甚至觉得,这一点希望还不如不要出现。
她宁愿梁少柔永远就那样躺在医院里,只要她想,就能时时去见她,假装她还能听到她说话,假装有一天她还会睁开双眼,和以前一样抱着她,笑她是爱哭鼻子的小哭包。
温窈想,她一定承担不住这个奇迹破灭的落差。
“窈窈,除夕那天,我替你向天上神佛许了个愿。”
眉眼冷峻的男人缓缓俯身,指腹擦过她湿漉漉的脸颊。
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覆住她颤抖指尖,缓缓地、坚定地与她十指紧扣。
“我这个人,一向很受上天眷顾,说不定,今天就是这个愿望兑现的时机。”
温窈泪眼朦胧地看了他一会儿,很慢很慢地点了点头。
任由他牵着她大步流星朝机舱里走时,温窈想,她其实从来没有信过世上有什么神佛。
但当裴峋紧紧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大步流星朝那个未知的结果走去时,她又忍不住,升起了一点贪婪的希望——
或许这一次。
真的会有神明眷顾她呢?